第三章 纳征风波

第三章 纳征风波

开端：

三月的扬州，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盛府上下张灯结彩，正门大开，仆役们穿着崭新的青色短打，在管事的指挥下往来穿梭。今日是盛府嫡长女华兰纳征的大日子，袁家下聘的队伍即将到来。

明兰站在寿安堂的廊下，看着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沾在她的衣袖上，像点点胭脂泪。

"姑娘，该更衣了。"小桃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走过来，"老太太吩咐，今日要穿得喜庆些。"

明兰点点头，随小桃回到厢房。小桃展开那件藕荷色绣缠枝纹的对襟褙子，领口和袖口都滚着细细的银边，既不会太过抢眼，又不失体面。

"这是老太太特意让针线房赶制的。"小桃一边为明兰系上衣带，一边说道，"料子是去岁宫里赏下来的，统共就得了两匹，一匹给了大姑娘，一匹给了咱们。"

明兰抚摸着衣袖上精细的绣纹，心头微暖。自从搬到寿安堂，祖母待她如珠如宝，吃穿用度竟比嫡女还要精细三分。她知道，这是祖母在无声地宣告——六姑娘明兰，从此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庶女。

"听说袁家这次下了血本，"小桃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光是聘金就有两千两，还有二十担绸缎、十匣首饰，更别提那些古董字画了。"

明兰轻声道："袁家是忠勤伯府，世代簪缨，这点排场算不得什么。"她顿了顿，"倒是大姐姐嫁过去就是正经的伯爵夫人，这才是最体面的。"

小桃吐了吐舌头："姑娘懂得真多。"

明兰笑了笑，没说话。这些世家大族的门道，都是祖母平日里一点一滴教给她的。老太太常说，女子可以不出门，但不能不知事。

"六姑娘，老太太唤您过去。"房妈妈在门外轻声道。

明兰整了整衣襟，随房妈妈来到正屋。盛老太太己经穿戴整齐，一身绛紫色团花褙子，发髻上只簪一支碧玉簪，端庄大气。

"来，明兰。"老太太招手让她近前，亲手为她正了正发间的珠花，"今日袁家下聘，你随我去前厅观礼。"

明兰微微一怔。按规矩，庶女本不该参与这等正式场合，尤其是她尚在孝期。祖母此举，无疑是在向全府宣告对她的重视。

"祖母，这...合适吗？"明兰轻声问道。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是我寿安堂的人，有什么不合适？"她拍了拍明兰的手，"记住，今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谨守本分，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

明兰郑重点头。祖母话里有话，她听得明白。

发展 :

盛府正厅，红毡铺地，香案高设。

盛纮身着官服端坐主位，大娘子王若弗穿着正红色绣金牡丹的褙子，满面红光地坐在一旁。华兰穿着杏色衣裙，低眉顺眼地站在母亲身后，只是那微微发红的耳根泄露了少女的羞涩。

明兰随祖母进来时，厅内己经坐满了人。林噙霜带着墨兰坐在左侧，如兰则挨着王若弗。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有惊讶，有嫉妒，更多的是探究。

"母亲。"盛纮起身相迎，"您来了。"

老太太点点头，带着明兰在右侧首位坐下。这个位置仅次于主人位，比林噙霜的位置还要尊贵。明兰感到墨兰刀子般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

"六妹妹今日好生体面。"墨兰柔声开口，眼中却闪着冷光，"这衣裳的料子，我瞧着倒像是去岁宫里赏的那匹？"

明兰还未答话，老太太己经淡淡道："明兰如今养在我跟前，自然该有些体面。怎么，三姑娘觉得不妥？"

墨兰被噎住，林噙霜赶紧打圆场："老太太误会了，墨儿只是觉得六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心中欢喜。"

王若弗冷哼一声："一个庶女，穿得比嫡女还金贵，也不怕折了福分。"

厅内气氛顿时凝滞。盛纮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来了！袁家的聘礼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向外张望。只见盛府大门外，一队身着红衣的仆役抬着系着红绸的箱笼鱼贯而入，领头的是个西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面容肃穆，气度不凡。

"那是袁家大管家，"老太太在明兰耳边低语，"袁家派他来下聘，足见重视。"

聘礼一抬抬摆放在院中，引得围观仆役阵阵惊叹。真金白银、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眼花缭乱。

"忠勤伯府袁家，代我家大公子向盛府大小姐下聘！"袁管家高声唱喏，将礼单呈给盛纮。

盛纮接过礼单，脸上掩不住的喜色。能与忠勤伯府联姻，对盛家这样的文官清流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

明兰悄悄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王若弗笑得见牙不见眼，华兰羞得抬不起头，如兰满脸艳羡，而墨兰...墨兰眼中那抹嫉恨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明兰敏锐地捕捉到了。

"六妹妹看呆了？"墨兰不知何时凑到明兰身边，声音甜得发腻，"也是，这样的排场，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呢。"

明兰微微一笑："三姐姐说得是。明兰见识浅薄，今日托大姐姐的福，也算开了眼界。"

墨兰被这不软不硬的钉子碰了回来，脸色微变。她忽然指着院中一株开得正艳的牡丹道："六妹妹，我头上的簪子掉了，可否劳烦你帮我捡一下？"

明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哪有什么簪子？那牡丹周围站满了观礼的宾客，若她贸然过去，不仅失礼，还可能冲撞了贵客。

"三姐姐确定簪子掉在那里了？"明兰轻声问道，"我方才一首看着姐姐，没见有簪子掉落啊。"

墨兰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六妹妹这是不信我？"她声音提高了几分，"不过是个庶女，摆什么架子！"

周围几个女眷己经看了过来。明兰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三姐姐误会了。只是今日是大姐姐的好日子，我们做妹妹的，不该抢了风头。"

"怎么回事？"盛纮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皱眉问道。

明兰正要开口，墨兰却抢先道："爹爹，女儿的发簪掉了，想请六妹妹帮忙找找，谁知六妹妹..."

她话未说完，老太太突然咳嗽一声："明兰，你三姐姐既然丢了簪子，你就陪她去找找。不过..."老太太目光如电，"若是找不到，三姑娘也该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墨兰被老太太这一眼看得后背发凉，连忙道："许是女儿记错了，回去再找找。"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但明兰知道，墨兰不会就此罢休。

高潮：

纳征礼毕，袁家人在花厅用茶。

盛府女眷则在内院设宴。席间，王若弗满面春风地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华兰被一群闺秀围着说笑，如兰则忙着品尝各色点心。

明兰安静地坐在祖母身边，小口啜饮着蜜水。她知道，这样的场合自己越低调越好。

"六妹妹怎么不吃？"墨兰又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碟玫瑰酥，"这可是扬州最有名的点心铺子做的，寻常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明兰刚要道谢，却见墨兰"不小心"手一歪，整碟点心眼看就要倒在她裙子上。电光火石间，明兰迅速起身，同时伸手扶住了墨兰的手腕。

"三姐姐当心。"明兰声音轻柔，手上却使了巧劲，让那碟点心稳稳地落回桌上，"这么好的点心，若是洒了多可惜。"

墨兰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六妹妹好身手。"

"不过是凑巧罢了。"明兰松开手，重新坐下，"三姐姐若是累了，不妨也坐下歇歇。"

两人的动静引来了老太太的目光。老太太虽未说话，但眼中的赞许让明兰心头一暖。

宴席进行到一半，忽然有丫鬟来报，说是袁家二公子突然到访，要见盛大人。盛纮匆忙离席，众人议论纷纷。

"袁二公子？"王若弗皱眉，"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突然来扬州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对明兰低声道："袁家二房与长房素来不睦，今日突然造访，怕是来者不善。"

果然，不到一盏茶时间，盛纮面色凝重地回来，在王若弗耳边低语几句。王大娘子顿时脸色煞白，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怎么了这是？"林噙霜故作关切地问道。

王若弗强自镇定："无事，只是有些头晕。"她转向华兰，"你先回房休息吧。"

华兰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告退了。明兰注意到，祖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宴席不欢而散。回到寿安堂，老太太立刻命房妈妈去打听消息。明兰为祖母奉上安神茶，安静地站在一旁。

"明兰，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老太太突然问道。

明兰思索片刻："孙女愚钝，只看出三姐姐有意为难。至于袁家二公子...孙女觉得，怕是来者不善。"

老太太点点头："墨兰那点小把戏不足为虑。倒是袁家..."她叹了口气，"世家大族的联姻，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房妈妈很快带回了消息：袁二公子带来口信，说是忠勤伯突然病重，袁家大公子需即刻回京侍疾，婚事可能要推迟。

"果然。"老太太冷笑，"这是要给盛家下马威呢。"

明兰心头一震。她突然明白了祖母的担忧——袁家势大，若婚事有变，华兰的名声和盛家的颜面都将受损。

"祖母，父亲会如何应对？"明兰忍不住问道。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就要看你父亲是更看重家族利益，还是女儿幸福了。"

结局：

夜深了，寿安堂的烛火依然亮着。

明兰跪坐在小几前，认真誊抄着《女诫》。这是祖母布置的功课，说是能静心养性。

"姑娘，该歇息了。"小桃轻手轻脚地进来，添了些灯油。

明兰摇摇头："我再写一会儿。"她其实是在等祖母那边的消息。盛纮从外书房回来后，就被老太太叫去说话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房妈妈终于来了。

"六姑娘，老太太让您过去。"

明兰放下笔，整了整衣衫来到正屋。盛纮己经离开，老太太独自坐在灯下，神情疲惫却目光炯炯。

"明兰，过来。"老太太招手，"今日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明兰跪坐在祖母脚边，轻声道："孙女觉得，袁家此举，一是试探盛家底线，二是彰显自家权势。"

老太太眼中闪过惊讶："继续说。"

"若父亲因此退缩，袁家便会看轻我们；若父亲据理力争，又怕伤了和气。"明兰斟酌着词句，"所以...最好的法子是以退为进。"

"哦？怎么个以退为进法？"

明兰咬了咬唇："孙女斗胆猜测，祖母方才定是劝父亲主动提出推迟婚期，以示体谅。但私下里，应当己经派人去打听忠勤伯的真实病情了。"

老太太定定地看着明兰，良久，突然笑了："好个聪慧的孩子！"她抚摸着明兰的发顶，"你说得不错。我己经让你父亲修书一封，言明体谅袁家难处，婚事可暂缓。同时..."老太太压低声音，"派了心腹连夜赶往京城查探。"

明兰松了口气。祖母果然老谋深算，这一手既保全了盛家颜面，又不失主动权。

"明兰，今应对墨兰的手段，祖母都看在眼里。"老太太突然转了话题，"不卑不亢，既不失礼，又不吃亏，很好。"

明兰脸一红："孙女只是谨记祖母教诲。"

"记住，在这深宅大院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太太语重心长，"墨兰今日所为，不过小打小闹。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算计。"

明兰郑重点头。她明白，祖母这是在教她生存之道。华兰的婚事风波，墨兰的处处刁难，都只是这深宅大院里的冰山一角。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天际，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里，为那株西府海棠镀上一层银辉。明兰望着那花树，忽然想起母亲生前说过的话："明兰，人如花树，不经风雨，怎能茁壮？"

她轻轻攥紧了拳头。在这盛家大院里，她要学的，还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