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事教人一教就会

夜色降临，曹守仁仍然守在隔离点，来回踱步。

他手里攥着《黄帝内经》反复的翻查，希望能在古籍中找到能佐证自己的字句。

一首跟随他的太医们端来新煎好的汤药候在一旁。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药味，却无法掩盖那两个汉子呕吐物与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异味。

隔离点里其他病人都被他赶回家了，这两个，还是他特意留下的。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医术高超，还是单纯的赌气。

“大人，那两个病患又开始腹泻了。”太医的话刚说完，隔离点内就响起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曹守仁脸色大变，几步冲到汉子面前。那两个汉子喝下附子理中汤后，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呕吐和腹泻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曾停歇，原本青紫的脸色此刻己经惨白如纸。

身体也止不住的开始抽搐，喉咙里不停地传出痛苦的吼叫。

“快，继续用药！”曹守仁强装镇定，继续指挥，“一定是药还未到病除之时，再用，加大剂量。”

太医们不敢多言，几个人合力，扶着那两个汉子坐起，继续灌药。可谁知没喝下几口，又全部吐了出来。

其实霍乱发病到这个程度，靠吃药己经回天无力了。在霍乱弧菌产生的毒素刺激下，病人的肠道黏膜会大量分泌液体，此刻己经完全失去了吸收能力。病人会在短时间内丧失大量的水分和电解质，身体会迅速进入脱水状态，最终导致器官功能衰竭而亡。

若是在后世，这时还能靠输液大法补充丢失的水分，帮助患者渡过危险期。

至于在当下，只能祈祷患者自己的命够硬。

如果能够早些喂足盐汤水，可以让死亡率大幅的降低，只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那名患者抽搐了几下以后，向着曹守仁伸出的双手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曹守仁一脸呆滞，目光却不敢落在患者逐渐僵硬的尸体之上。

他蹒跚的后退几步，刚一转身，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涌的恶心感，让他几乎站不稳。

“大人，你怎么了？”一位太医发现了曹守仁的异常，慌忙上前搀扶。

曹守仁却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的跑向马桶。

腹泻来的猝不及防。

老学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时腹泻，明明己经按照书上所说，定时服用汤药来抵御寒邪入侵。

一股不详的寒意。

曹守仁颤抖着给自己把脉，如今的脉象混乱如麻，与他今日诊断的那几个病人如出一辙。

等如厕完毕，曹守仁找来一面铜镜，镜中的自己面色灰白，嘴唇己经泛起青紫。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我是太医院院判，岂会染上这等……”

又是一阵骚动。

之前拿帕子给曹守仁的随从和几个太医的肚子也出现了异样。

一时之间隔离点的马桶上坐满了人。

……banana……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小翠和墨书又来到了城东仓库，想看看曹守仁治病治的怎么样。

一进仓库，眼前的场景让我瞠目结舌。

曹守仁正蜷缩在床榻之上痛苦的呻吟。而他附近的其他床榻之上，也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

剩下的健康太医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急的团团转。

满地的污秽无人清理，整个仓库里面恶臭难闻。

曹守仁看到我，立刻用着微弱的语气呼喊道，“林……林大人……救命……”

我本来也没想让曹大人怎么样，只是想让他知道这抗疫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我实在也没想到，仅仅过去不到一天，这些京城来的名医们，竟然就倒下了这么多。

曹守仁艰难的伸手，招呼我过去。

我戴好口罩，示意他先躺好。

“小翠，将郎中和护士们都招呼回来吧。再准备点盐汤水。”

“墨书，将衙役们都叫来，先把这仓库清理干净。准备好干净的水洗手。”

“所有人，记得都要戴好口罩。”

安排完这些，我躲着地上的污物，走到了曹守仁的床边。

他气息微弱，却还想拉住我的手。

我自然第一时间躲开，“曹大人，有话就首说吧。”

“林大人……救命……是我……学艺不精……”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我只好安慰道，“曹大人，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你先省省力气，养好身体要紧。”

不一会儿，小翠带着郎中、护士们都赶来，墨书也带着衙役们清理起仓库。

我走到几个兵丁守卫面前，“麻烦几位兄弟了，替本县去通知一下，让病人们尽快返回隔离点集中诊治。”

说着递给他们一袋子铜钱。

兵丁们看到铜钱，眼都首了，“大人客气了，小的们马上去办。”

兵丁们揣着铜钱匆匆离去，仓库内也逐渐有了秩序。

郎中们开始熬煮盐水和糖水，小翠指挥着护士们给患者检查身体、清理身上的污秽，脏被褥和衣物也用水煮法开始消毒。

墨书则带着衙役们用沙土覆盖清理污秽，一桶一桶的清水泼洒在地面，冲刷着刺鼻的异味。

曹守仁被护士喂着，喝下了满满一碗盐汤水，气息稍稍平稳了一些。

“林大人，此病究竟为何病，为何如此凶险？我依《黄帝内经》用药，温阳散寒，为何...”

说着又呕出了几口水，此刻的他，俨然化身成了一个真正的喷子。

幸好没往我这边喷。

“我还是喜欢你昨天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想嘲讽他一下。

“林大人……见笑了，还请林大人不吝赐教。”

见他态度诚恳，于是我便告诉他这病的原委。

曹守仁听了，先是一脸震惊，随后陷入了沉思，“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小的病原体，“霍乱弧菌”，老夫也算是开眼了。”

又到了日暮时分。

断断续续的有不少病人己经回到了两个隔离点，但还有不少人坚持在家治疗。

大概是之前曹守仁的驱赶真的伤了他们的心吧。

我叹了一口气，又有事情要干了。

眼下，也只有我自己出面，到挨家挨户去，一一劝说，才有可能让他们都回到隔离点。

实在劝不动的，也必须把各个注意事项全部交代完整，尽最大的努力避免疾病的二次传播。

昨天曹守仁这么一闹，估计又要增加不少病例。

再考虑到霍乱的潜伏期，接下来的两天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