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密谋与反扑

林逆鳞是被一阵刺鼻的药味呛醒的。

她的后脑勺抵着硬邦邦的木板床，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呼吸一下，断了的那条经脉便从丹田处窜起针尖大的疼，顺着脊背往头顶钻。

眼皮重得像压了块磨盘，她勉强睁开条缝，看见王婶正攥着她的手抹眼泪，袖口沾着鱼市的腥气，混着药罐里飘来的苦艾味，熏得她胃里首翻涌。

"醒了醒了！"王婶的手一抖，差点打翻床头的药碗，"小鳞你可算醒了，方才钱医师说你这经脉断得蹊跷，要治得花，"

"多少钱？"林逆鳞打断她，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

她能感觉到那条溃烂的经脉正沿着右腿往上爬，膝盖处的皮肉烫得惊人，"我现在能走。"

王婶急得首搓手："钱医师那老财迷的医馆在城西，你这身子骨。。。。。。"

"走。"林逆鳞撑着床沿坐起来，额角的汗瞬间洇湿了枕头。

逆鳞血脉带来的反噬从不是慈悲的，上回断的是左手筋，养了半月才勉强能握刀；这回若再拖，溃烂的经脉怕是要废了整条腿，她不能废，她还要握着鱼叉捅穿赵长老的咽喉，还要去寻灭门仇人。

王婶拗不过她，半扶半背着出了门。

钱记医馆的青瓦门楣挂着块"妙手回春"的金漆匾，门帘掀开时，穿灰布衫的药童正踮脚擦门框，见两人进来，立刻扯着嗓子喊："钱先生，有客！"

里间传来算盘珠子噼啪响。

林逆鳞扶着门框站定，看见个白胡子老头从账房钻出来，手里还捏着算盘，浑浊的眼珠在她身上扫了两圈："武徒境巅峰，经脉断裂？"他扯了扯嘴角，"断得倒是巧，不是寻常外伤。"

"能治么？"林逆鳞首截了当。

钱医师把算盘往桌上一磕："能治。黄金十两，现银。"

王婶倒抽口凉气："十两？够买半条街的鱼摊了！"

"治的是命。"钱医师捏着胡子笑，"小姑娘这伤，看着是经脉断，实则是血脉里的暗伤在啃噬，普通大夫扎针敷药，最多缓两日疼，过些日子还得烂得更狠。

我这独门续脉散，用的是雪山顶上的冰蚕，南海的珊瑚粉，没黄金镇着，药引子都凑不齐。"

林逆鳞攥紧了腰间的布囊。

那里面装着她攒了三年的银钱，还有从寒江武馆废墟里扒出来的半块玉珏，母亲说那是祖传的，能换十两黄金。

"我有药材。"她掀开布囊，取出株裹着红绸的草，"千年朱果，产自苍梧秘境。"

钱医师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他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枯瘦的手指刚要碰那朱果，又猛地缩回，从袖里摸出块黑布垫在桌上，才小心翼翼把草放上去。

朱果的红光是暗的，却像团活火，在黑布上滋滋地烧出焦痕。

"好东西。"他喉结动了动，"单这株朱果，能换二十两黄金。"

"治我的伤，够么？"

钱医师的算盘珠子又响起来，这次慢了许多。

他抬头时，眼里的精明褪了些："够。

但我得说在前头，你这伤是血脉里的祸根，续了这条脉，下回反噬说不定更狠，"

"治。"林逆鳞打断他。

她盯着钱医师身后的药柜，那些贴着朱砂标签的抽屉里，装着她要的答案。

逆鳞血脉的秘密，苏烬说只有顶尖医师能看出端倪，而钱医师方才那一眼，分明不是普通大夫的眼神。

钱医师叹了口气，招招手让药童退下。

他从药柜最顶层取下个青瓷瓶，倒出粒泛着蓝光的药丸："先服下，我给你扎针。"

银针入体的瞬间，林逆鳞疼得咬破了嘴唇。

十二根细如牛毛的针从"气海穴"开始，沿着断脉的走向依次刺入，每根针尾都缠着缕若有若无的白气，像活物似的往她体内钻。

她能听见经脉里传来"嘶啦"的声响，像是朽木被重新粘合，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逆鳞血脉在抗拒治疗。

"忍住。"钱医师的手稳得像块石头，"这针要留三个时辰，期间不能动。"

三个时辰里，林逆鳞盯着头顶的房梁，听着王婶在门口踱步的脚步声，闻着朱果逐渐淡去的甜香。

她想起昨夜在鱼市后巷，萧寒递来的密道地图，边角还沾着墨汁，他说："赵长老背后是天刀门，他们找的不是你，是寒江武馆的《逆鳞诀》。"

《逆鳞诀》。。。。。。她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破书，封皮上的鳞片纹路至今还刻在她掌心。

原来那些人要的不是她的命，是她怀里的东西。

可他们不知道，那本书早被她撕成碎片，塞进了鱼市的腌菜坛，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夺走。

"好了。"钱医师拔针时，林逆鳞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她摸了摸右腿，断脉处的灼痛轻了些，像被浇了层凉丝丝的蜜。

"三日后再来换一次药，脉就能续个七七八八。"钱医师把朱果收进锦盒，"但我得提醒你，这血脉之力用多了，迟早要把你整个人都啃空。"

林逆鳞没接话。

她摸出块碎银塞给王婶："麻烦您帮我买两斤牛肉，要带筋的。"王婶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攥着银子出去了。

医馆里只剩她和钱医师。

林逆鳞盯着他收朱果的手："您见过这样的伤？"

钱医师的手指顿了顿，抬头时眼里闪过些复杂的光："三十年前，北境有个武圣，也有这样的血脉。

后来。。。。。。"他摇了摇头，"小姑娘，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林逆鳞没再追问。

她扶着门框往外走，阳光刺得她眯起眼。

街角的茶楼飘来的说书声忽远忽近，她听见"天刀门"三个字，喉间的腥甜又涌了上来。

是夜，鱼市的月光像层薄霜。

林逆鳞在屋后的空地上练拳，伤口处的疼还没消，每出一拳都像有根针在扎。

但她不能停，赵长老今天能被螃蟹绊倒，明天就可能带着天刀门的高手杀回来。

她得更快，更强，把逆鳞血脉的反噬，变成刺进敌人心脏的刀。

而与此同时，城南的"醉仙楼"里，个穿青衫的书生正翻着账本，烛火映得他眉峰冷硬。

他旁边的红袍青年拨弄着酒盏，酒液晃出的光里，隐约能看见半枚天刀门的令牌："赵长老的伤不轻，这两日肯定要回宗门请救兵。"

"查他这半年的行踪。"书生的指尖在账本上点了点，"尤其是和北境有关的交易，寒江武馆灭门那晚，天刀门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红袍青年笑了笑，袖中滑出把淬毒的短刃："萧公子，需要我去会会那老东西么？"

"不急。"书生端起酒盏，月光透过窗纸落在他脸上，"等林姑娘的伤好了，我们再一起，送天刀门份大礼。"

城南醉仙楼的烛火熬到三更才灭。

苏烬将最后半卷密信拍在檀木桌上，红袍袖摆扫落半盏冷酒："萧公子你看，天刀门这半年往青岚宗送了三批玄铁，给玄甲卫的密信里夹着北境地图，"他指尖重重戳在信末的朱砂印上，"还有这枚九瓣莲纹，我在寒江武馆废墟的焦土里捡过半块。"

萧寒的拇指着信笺边缘的焦痕，烛火在他眼底晃出冷光。

那是昨夜他让暗卫纵的火，烧的是天刀门在城南的密库。"九瓣莲是千年前逆鳞军的标记。"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玉，"我祖父说过，当年武道浩劫后，所有逆鳞军的余脉都被抹了干净，可现在，天刀门、青岚宗、玄甲卫。。。。。。"他抬眼时，眉峰压得极低，"他们在重启逆鳞军的旧局。"

苏烬的短刃"唰"地出鞘半寸，刃身映着他发红的眼："那林姑娘。。。。。。"

"他们要的是逆鳞血脉。"萧寒将密信拢成一叠，火折子"滋"地窜起，橘色火苗舔过信笺，"所以赵长老只是前哨，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

晨光漫进鱼市时，林逆鳞正站在吴记铁匠铺前。

门楣上的"百炼"铁匾被露水浸得发黑，门内传来"叮叮"的敲铁声。

她攥了攥腰间的布囊，里面除了半块玉珏，还塞着那柄跟了她三年的鱼叉。

叉尖的锈迹蹭得手心发痒，那是她在鱼市杀鱼时崩的，也是她唯一能称手的"兵器"。

"要打什么？"

沙哑的声音惊得她抬眼。

门里走出个黑红皮肤的独眼老头，左脸有道刀疤从眉骨劈到下颌，右手里还攥着烧得通红的铁钳。

"趁手的。"林逆鳞把鱼叉递过去。

吴铁匠接叉的动作顿了顿，指腹蹭过叉柄上的凹痕，那是她用逆鳞血脉吸收赵长老刀法时，被反噬震裂的。"好狠的力道。"他眯起独眼，"你这手，怕不是普通武徒。"

林逆鳞没接话，目光扫过铁匠铺墙上挂的兵器：精铁剑、青铜刀、带倒刺的链锤。。。。。。每柄武器都泛着冷光，却没有一柄让她想起寒江武馆演武场里，父亲那柄缠着红绸的长枪。

"要能吃得住内劲震荡的。"她指尖点了点叉柄的裂痕，"最好。。。。。。"她顿了顿，喉间滚过一丝痛意，上回用逆鳞时，震断的经脉现在还在抽疼，"能缓血脉反噬的。"

吴铁匠的独眼突然亮了。

他把鱼叉往铁砧上一搁，铁钳"当"地敲在叉尖："寒铁，掺三斤南海玄晶。"他转身从炭炉旁的木盒里摸出块黑沉沉的金属，"这玄晶能引内劲入刃，你使力时，反噬的劲儿能顺着刃口泄出去。"

林逆鳞盯着那块玄晶，心跳漏了一拍。

母亲临终前说过，逆鳞血脉的反噬是"以伤换伤"，若能把伤引到别处。。。。。。

"多少钱？"

"玉珏。"吴铁匠突然笑了，刀疤跟着扭曲，"你腰间那半块，够换我三炉好铁。"

林逆鳞解下布囊的手顿了顿。

那是母亲的遗物，是她最后能证明自己是寒江武馆传人的东西。

可她想起昨夜钱医师的话，"这血脉用多了，迟早啃空你"，想起赵长老背后那些要抓她的人，想起萧寒说的"更大的阴谋"。。。。。。

"好。"她把玉珏拍在铁砧上，金属碰撞的脆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走。

吴铁匠收起玉珏的动作极快，像怕她反悔似的。

他抄起铁钳夹起玄晶，扔进炭炉："三日后取。"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刀疤发亮，"记住，这刀认主。

你要是死了，它比你烂得更快。"

离开铁匠铺时，林逆鳞的脚步比来时快了三分。

她盘算着这三日要去药铺再买两副续脉散，要去码头找老陈头打听天刀门的船期，要去。。。。。。

"听说孙护法亲自带队？"

街角茶楼的布帘被风掀起一角，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挤在窗边，声音混着茶香飘出来："天刀门这回动真格的了，说是要抓那个逆鳞血脉的小娘皮，"

林逆鳞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假装蹲下身系鞋带，余光瞥见那两人腰间的青布带，是天刀门外门弟子的标记。

"孙护法可是武王境大圆满，带三十个武师境的，那小娘皮就算再能打。。。。。。"

"嘘！"另一个汉子压低声音，"我表舅在玄甲卫当差，说不止天刀门，青岚宗的人也跟来了。

那小娘皮惹的，怕不是一个宗门，是一整个局！"

林逆鳞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萧寒说的"逆鳞军旧局"，想起钱医师说的"三十年前的武圣"，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逆鳞诀》。。。。。。喉咙里的腥甜涌上来，她猛地站起身，差点撞翻茶摊的铜壶。

"姑娘买糖葫芦不？"

卖糖葫芦的老妇笑着递来一串，林逆鳞却听不见。

她望着茶楼檐角摇晃的铜铃，耳中只有那两个汉子的话在炸响："三日后辰时到寒江城。。。。。。"

风卷起她的衣角，她望着远处鱼市的方向，那里有王婶的鱼摊，有她藏《逆鳞诀》的腌菜坛，有她和萧寒约好碰头的老槐树下。

她摸了摸腰间空了的布囊，那里原本装着母亲的玉珏，现在装着吴铁匠的承诺。

可承诺再重，也重不过三日后的刀刃。

林逆鳞转身往城南跑，布鞋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像擂鼓。

她得找到萧寒，得找到苏烬，得把茶楼里的消息告诉他们，

而此刻的城南，醉仙楼的二楼雅间里，萧寒正将最后一页密信投入火盆。

火星溅在他青衫上，烫出个焦洞，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窗外渐起的晨雾。

"萧公子，林姑娘来了。"

苏烬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萧寒抬眼，正看见林逆鳞的身影穿过晨雾，发梢沾着露水，跑得急了些，发绳散了半缕，在风里晃得人心慌。

他伸手按住胸口，那里藏着半块九瓣莲纹的碎玉，和林逆鳞布囊里的那半块，本是一对。

而楼下，林逆鳞己经冲上楼梯，裙角带翻了茶盏。

她的声音带着喘，却像淬了冰的刀："孙护法要来了，带三十人，三日后。。。。。。"

萧寒起身的动作极轻，却快得像道影子。

他伸手按住她发颤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我知道。"他说，"我们刚查到，孙护法身后，还有青岚宗的人。"

林逆鳞的瞳孔骤缩。

楼梯口的穿堂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将西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西柄即将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