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雪·双生契

第六章 新雪·双生契

正月廿三，将军府的琉璃瓦上积着未化的初雪。秋菱对着铜镜调整鬓边的双生梅步摇，东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光斑，恰好落在萧承煜昨夜新赠的翡翠耳坠上——坠子刻着“秋”“萧”二字，用金丝绞成并蒂莲纹。

“姑娘，将军在演武场等您试新甲。”绿袖捧着朱漆匣进来，匣中是件月白软甲，甲胄边缘绣着二十西朵寒梅，每朵花心都嵌着极小的朱砂，“将军说，这是用雪宜小姐的旧甲改制的，肩甲处特意留了您惯用的渔女步活扣。”

演武场的积雪被踏成整齐的梅花阵，萧承煜正在校阅亲卫，玄色大氅下的寒梅纹肩甲与秋菱的软甲遥相呼应。他转身时，双鱼佩与她腕间翡翠镯发出清鸣，惊起檐角栖着的寒鸦。

“试试这柄雁翎刀。”他递过刀鞘，秋菱看见鞘身刻着双生梅与并蒂莲交织的纹样，刀柄处用银丝嵌着“秋萧”二字，“雪宜的刀重九斤，你的……”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掌心薄茧，“该轻些，好握绣花针。”

刀刃出鞘的瞬间，秋菱听见细微的机括声——刀鞘内侧竟藏着袖箭槽，槽口刻着她后颈朱砂痣的形状。萧承煜的目光落在她发间：“若遇危险，按这里。”他的手指覆在她握刀的手上，体温透过薄纱，比暖手炉更烫。

午间的阳光穿透演武场的朱漆梁柱，秋菱忽然看见远处角门处有人影晃动，袖口露出的缠枝莲纹正是国公府死士的标记。她下意识握紧刀柄，袖箭槽应声弹出，却被萧承煜轻轻按住：“莫急，青竹卫的暗桩早盯着呢。”

膳房送来的参汤在案头腾起热气，秋菱注意到萧承煜今日用的瓷盏，正是她昨夜修补的那只，裂缝处用金线描着双生梅。他忽然放下汤勺，从袖中取出幅画卷：“昨日在库房找到的，雪宜画的《双生图》。”

展开画卷，秋菱怔住——画中两个少女背靠背而坐，后颈与眼角的朱砂痣在梅枝间若隐若现，落款处写着“雪宜画于秋菱生辰”。原来雪宜早就知道妹妹的存在，甚至连她的生辰都记得分毫不差。

“她总说，双生星子不该被风雪吹散。”萧承煜的指尖划过画中两人交叠的手腕，那里分别戴着翡翠镯与双鱼佩，“所以我把你的名字刻在每样旧物上，让风雪知道，秋菱不是替身，是该与我并肩的人。”

暮色漫进演武场时，绿袖匆匆来报：“姑娘，宗人府传来消息，说国公府状告您‘妖媚惑主，私改户籍’！”秋菱看见她袖中藏着半片玉佩，正是雪宜密道中遗失的青竹卫令牌残片。

萧承煜的眉峰骤冷，却在看见秋菱握紧他的手时，眼底闪过暖意：“随我去宗人府吧，正好让他们看看——”他展开秋菱的袖管，翡翠镯内侧的“萧”字与他双鱼佩上的“秋”字在灯笼光里交相辉映，“天枢双星的契约，岂是几句谗言能毁的？”

马车碾过积雪的声音在长街回荡，秋菱摸着袖中萧承煜新放的暖手炉，炉面刻着刚劲的“菱”字，与他佩刀上的“萧”字合起来正是“秋萧合璧”。她忽然想起雪宜临终信里的话：“承煜外冷内热，唯遇真心方化雪”，此刻掌心的温度，便是最好的印证。

宗人府的正堂灯火通明，王大人的山羊胡上结着冰碴，面前摆着国公府递来的状纸，首条罪名便是“试婚丫鬟秽乱闺阁”。萧承煜却不慌不忙地呈上三物：雪宜的临终信、秋菱的襁褓残片、以及盖着宗人府大印的玉牒。

“按《皇明祖训》，双生兄妹可同享勋爵。”他指向玉牒上“萧秋菱”三字，“何况——”他解开中衣领口，露出与秋菱后颈同位置的朱砂痣，“天枢双星现世，是国之祥瑞，国公府此举，莫不是要抗旨？”

王大人的目光在朱砂痣上打转，忽然注意到秋菱软甲肩甲处的活扣，正是当年雪宜设计的“寒梅九式”专属扣带。他的山羊胡抖了抖，最终在状纸上批下“查无实据”，墨迹未干便匆匆退堂。

归途的马车里，萧承煜忽然握住秋菱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可听见？”他的心跳声与双鱼佩的轻响重叠，“从前这里装着雪宜的遗愿，现在……”他忽然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只装着你绣坏的帕子，你踮脚的舞姿，你眼底的星光。”

更漏声在将军府响起时，秋菱在雪宜的旧物箱底发现了本手札，首页画着双生梅与并蒂莲的合纹，旁注：“承煜若遇秋菱，须以三物定情——玉佩合璧、胎记相映、心脉相通。”她望着榻上假寐的萧承煜，发现他腰间的双鱼佩不知何时换成了新制的，中央刻着的不再是“秋雪”，而是“秋菱”。

雪宜的时代，终究成了泛黄的画卷。而秋菱知道，从萧承煜为她改甲、刻字、在宗人府据理力争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腕间的翡翠镯，后颈的朱砂痣，掌心的双鱼佩，都在诉说着同一个真相——在这替身的戏里，早己生出比雪宜的遗愿更动人的真心。

子夜的雪停了，秋菱望着窗外的梅林，新抽的梅枝上挂着萧承煜白日里替她系的红绳，绳头坠着的，是她不小心遗落的银梅簪。原来有些缘分，早在雪宜的画卷里，在任瑶的谋划中，在萧承煜每次望向她的目光里，悄然结成了双生契约——无论风雪如何，始终同辉。

而将军府的更夫们不知道，今夜的听雪阁，有人用金丝在软甲内侧绣下“承煜”二字，有人在兵书扉页画下秋菱的笑靥。两簇烛火，两个身影，在初雪未化的夜里，将彼此的名字，刻进了比玉佩更坚硬，比寒梅更坚韧的，彼此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