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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寒梅初绽
第一章:寒梅初绽
顾府后园的梅树在霜夜里抖落残雪,枝桠间凝着冰棱,像极了秋菱此刻攥着搓衣板的指尖——冻得通红,却还在用力搓洗着三小姐沾了胭脂的月白罗裙。后娘的话还在耳边打转:“秋菱啊,你娘走得早,咱娘俩在这府里,得把腰弯得比梅枝还低些。”
铜盆里的水泼在青石板上,冻成薄冰。秋菱刚首起腰,便见小丫鬟茯苓举着灯笼跑来,灯穗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快些!前院赏梅宴缺个添茶的,杨嬷嬷点名要你去——别让武安侯府的世子等着。”
她低头看了眼补丁摞补丁的靛青布衫,领口处母亲绣的梅枝早己磨得发白。穿过抄手游廊时,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惊起几只宿鸟,她忽然想起昨夜在柴房偷听到的闲言:“那幕世子可是皇上亲赐的‘玉面修罗’,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前院的琉璃灯将梅枝照得透亮,雪落在白玉石案上,像撒了把碎钻。秋菱抱着茶盘走近时,指尖在青瓷盏上凝出细汗——主位上的男子正低头嗅着茶盏,月白锦袍上的金线缠枝莲在灯下流转,墨发用羊脂玉冠松松束着,竟比话本里的谪仙还要好看。
“生面孔。”忽然响起的声音带着三分冷冽,秋菱慌忙屈膝,发间的木簪险些掉落。抬眼时,正撞进一双深如寒潭的眼——幕亓一不知何时放下茶盏,指尖着盏沿,目光从她发间的残梅,落到她掌心的茧子上,“手这么粗,也配碰我的茶?”
茶盘在手中晃了晃,盏中茶汤泛起涟漪。秋菱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雪落的轻响,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此刻正贴着心口,凉得刺骨:“回、回世子的话,奴婢……”
“过来。”幕亓一忽然抬手,指尖勾了勾,墨色广袖拂过石案,惊落几瓣残梅。秋菱挪着步子走近,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沉水香的冷冽气息——像极了后娘房里那坛埋了三年的梅子酒,闻着香,却藏着蚀骨的烈。
他忽然捏住她下巴,指腹擦过她唇角的痣,冰玉般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秋菱?这名字倒有趣,”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腕间的淡青色胎记,“像株长在雪地里的野梅,看着弱不禁风,倒有些硬骨头。”
秋菱猛地后退半步,茶盘却在此时倾斜,滚烫的茶汤泼在石案上,腾起白雾。她看见他绣着暗纹的靴尖碾过落梅,忽然想起父亲被顾府管家打死的那夜,血也是这样,染红了满地的雪。
“笨手笨脚。”幕亓一却不恼,反而抽出手帕替她擦手,丝质布料擦过她掌心的裂口,“做丫鬟几年了?”他的指尖停在她虎口的硬痂上,那里是常年劈柴磨出的茧,“这样的手,本该用来握笔,不是握搓衣板。”
秋菱猛地抽回手,帕子落在雪地里。她听见远处传来更声,“咚——咚——”,两声过后,后园的梅枝在风中发出断裂的轻响。幕亓一望着她发白的脸色,忽然凑近,唇几乎贴着她耳垂:“今夜子时,来梅亭。”他松开手,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敲了敲石案,“别让我等,否则……”
话未说完,却被她忽然打断:“世子怕是认错了人,奴婢只是个粗使丫鬟。”秋菱低头捡起帕子,指尖触到他方才擦过的地方,还带着体温的暖,却比冰雪更让她心慌,“若没别的事,奴婢……”
“有事。”幕亓一忽然起身,广袖带起一阵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他低头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情绪让她想起冬日的深潭,看似平静,却藏着吞噬一切的暗涌,“记住了,秋菱——”他忽然抬手,替她别正歪斜的木簪,“梅枝若想熬过寒冬,就得学会依附高墙。”
雪忽然下大了,秋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锦袍上的金线在雪幕里明明灭灭,像极了后娘房里那盏永远不熄的长明灯——看着暖,却照不亮她心里的寒。她低头看着腕间的胎记,忽然想起母亲说过,这是她的“命劫”,却不想,这劫数,竟来得这样快。
回到柴房时,秋菱蹲在灶台前生火,火星溅在粗布衫上,烫出几个小洞。她摸出藏在衣襟里的玉佩,羊脂玉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幕亓一指尖的温度——一样的凉,却一个带着杀意,一个带着……她忽然摇头,将玉佩塞进贴身的里衣,指尖触到母亲留下的字条:“吾女秋菱,宁做雪中梅,不做墙上草。”
窗外的梅枝在风雪中摇晃,像在跳一支无人欣赏的舞。秋菱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幕亓一说的“依附高墙”,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她这株野梅,怕是还没等到春暖,就要被风雪揉碎在这深宅大院里了。
案头的炭笔在粗纸上落下,秋菱悄悄画了朵寒梅——花瓣上凝着冰棱,枝干却倔强地指向天空。画纸角落,悄悄落下一行小字:“寒梅初绽日,是雪压枝头,是劫数临头,而我,终在这深宅里,撞见了命运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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