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嵩山书院的墨汁鬼

嵩山书院，千年古柏的墨影斜斜投在斑驳的石板路上，空气中弥漫着纸张与旧木头特有的陈腐气息，厚重得几乎凝滞。美术生阿雯在庭院一角支起画架，正对着深处那口枯寂多年的古井写生。她总觉得这口井有些特别，吸引着她的目光。

井口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靠近的光线与声音。阿雯拧开自带的清水瓶，打算涮洗狼毫笔。瓶里的水刚触及笔尖残墨，一股浓郁的腥甜气息蓦地冲入鼻腔。她低头一看，清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刺目的血红，迅速变得浓稠，暗红粘腻，带着一股温热的腥气，正是刚从活物体内流出的那种。

阿雯的指尖一颤，水瓶差点摔落。她猛地抬头，一个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是守院的老人。他脸上沟壑纵横，眼神浑浊，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将一包用黄纸裹着的物事塞到她手里。

“丫头，快用这个擦擦手。”老人的声音沙哑，像是两片枯叶在摩擦，又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

“这是……？”阿雯捏着那包东西，里面是细碎的粉末。

“灶底灰。那井里住着‘墨汁鬼’，不怎么讲究，老爱把水弄脏。”老人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沾了他的水，魂儿就要被吸进画里头。用这个擦，能挡一挡。”

阿雯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手脚有些发麻。墨汁鬼？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只当是老人的胡言乱语。

夜，深了。书院里万籁俱寂，静得可怕，只剩下她笔尖在宣纸上沙沙的摩擦声，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阿雯想赶在截止日期前完成这幅作品，古井的画面己在纸上初具雏形。灯光昏暗，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西周的空气似乎也冷了下来。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再次看向画纸。这一看，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画纸上，她细致描绘的千年古柏，其深褐色的树皮纹理间，竟渗出了丝丝暗红色的黏液。那黏液极缓慢地流动，微微搏动，仿佛活物的血管。紧接着，她笔下坚硬的树皮开始无声地龟裂，一小块一小块剥落。里面露出的，不是干燥的木质，而是蠕动着的、带着细密血丝的鲜活嫩肉。

阿雯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她画的墨汁，那些纯黑的松烟，此刻正在宣纸上自行游走，汇聚。墨点拉长，扭曲，像拥有了生命，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一个披麻戴孝的书生，身形越来越清晰，他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周身散发着陈年纸墨的腐朽气味。

恐惧攥紧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猛地伸出手，想要撕毁这幅诡异的画作。指尖刚刚触碰到宣纸，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传来，她的手像是被强力胶粘住，死死贴在了纸上，无法挣脱。宣纸下的画板传来“咚咚”、“咚咚”的轻响，不紧不慢，沉闷而富有节律，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木板的另一面挣扎出来。

阿雯惊恐地扭头，看向身侧那面落满灰尘的穿衣镜。镜子里，她的身后，那个披麻戴孝的书生，正从画中一点一点地爬出来。他的动作僵硬而缓慢，每挪动一下，都带着纸张被撕裂时那种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书生的脸终于转向了她，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只有一片模糊的、微微晃动的墨色。他手中端着一方砚台。砚台里盛着的，不是墨，而是满满一池鲜红的液体，正清晰映出阿雯惨白失色的面孔。

那是她的血。

“民国那会儿，有个画画的学生，想不开，在这井边抹了脖子。”守院老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缺了口的搪瓷茶缸，声音幽幽传来，不带一丝情感。“怨气太重，散不去，就成了这‘墨汁鬼’。”

老人朝镜中的厉鬼指了指，又指向面如死灰的阿雯：“他啊，就喜欢你们这些学画的娃儿，眼光刁钻，专挑你们下手，拿你们当‘活宣纸’。”

“活宣纸？”阿雯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可不是。”老人抿了口茶，继续说道，“要把他心里的那些冤屈苦楚，用你们的血水，一笔一笔，仔仔细细地画出来。”他顿了顿，看着镜中越来越近的无脸书生，“等他画完了，心愿了了，才能去投胎。”

阿雯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种冰冷的绝望从心底蔓延开来，西肢百骸都冻僵了。她看着镜中那越来越近的无脸书生，看着他砚台中翻涌的，属于自己的鲜血，那血色是如此熟悉，与白天她在水瓶中见到的如出一辙。那书生空洞的墨色面孔，似乎正对着她，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