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水泊破围

东京城的枢密院火盆烧得通红，高俅盯着济州快马送来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在 "王焕战死" 的朱砂字迹上抠出三道深痕。"一群草寇竟敢连破官军！" 他猛然甩袖，鎏金暖炉里的炭块飞溅到青砖上，噼啪炸开火星，"传我将令：调陈州团练使韩滔、颍州团练使彭玘，率八千长枪兵、三千盾牌手，随呼延灼残部再征梁山泊！"

阶下站着的陈宗善刚要开口，高俅己抓起案头的青瓷茶盏砸向廊柱："住口！韩滔的枣木槊、彭玘的三尖两刃刀，哪一样不是禁军翘楚？再调五百御林军炮手，定要将梁山泊炸成废墟！" 他望向窗外簌簌而落的雪花，嘴角扯出狠戾的笑，"若再败阵，提头来见。"

梁山泊的忠义堂内，松明火把将众人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呼延灼的连环甲胄碰撞有声，手中探报被捏得发皱："韩滔、彭玘果然来了。" 他抬头望向主位的宋江，眼尾刀疤在火光中微颤，"此二人曾随某征讨辽东，枪阵如铁墙铜壁，不可轻敌。"

公孙胜的浮尘在牛皮地图上划过铁门关的河道走向，星象图纹在道袍上若隐若现："北斗天枢星垂泪，明日午时必有倾盆暴雨。" 他转向抱臂而立的阮氏三雄，"三位贤弟可率快船埋伏芦苇荡，待粮船过闸便凿沉河道 —— 官军的火油，正好给咱们的渔船添把火。"

晁盖的熟铜棍 "当啷" 磕在青石砖上，惊飞梁上寒鸦："公明兄弟，俺带五百骑兵绕道飞虎峪，定叫官军首尾难顾！" 他络腮胡上还沾着未褪的雪粒，腰间酒葫芦随着动作晃出酒水，在地面积成小滩。

宋江起身按住晁盖肩膀，目光扫过演武场中冒雪操练的钩镰枪队："林教头的破阵营己演练半月，正等枪阵来试锋芒。" 他望向窗外搬运石料的百姓，有孩童趴在墙头学士兵挥棍，老人背着竹篓运送石灰，"铁门关的乡亲们冒死打下三百根水桩，这一仗，咱们占尽天时地利。"

次日午时，铁门关河道果然浊浪滔天。阮小七的银项圈在雨幕中泛着冷光，他舔了舔嘴角的雨水，盯着三里外冒雨而来的官军船队："哥，船头挂着 ' 高' 字旗，油水不少！" 阮小五猛划木桨，二十艘快船如离弦之箭破水而出，船头包铁撞角在水面犁出雪白水痕。

彭玘立于主船船头，三尖两刃刀刚要劈下，最前方的粮船突然传来巨响 —— 船头撞上水下木桩，桐油浸泡的粮草随船身倾斜倾泻入水，却因掺了硫磺反而腾起青焰。"中计了！" 他话音未落，阮氏兄弟的快船己贴近船舷，火油罐砸在甲板上炸开，青色火焰借风势窜上桅杆，将 "高" 字旗烧得噼啪作响。

济州官道上，韩滔的长枪兵方阵正以梅花阵推进，枣木槊在雨中组成森冷枪林。林冲伏在芦苇丛中，衣甲下的伤疤因湿气隐隐作痛，他握紧钩镰枪，待敌阵踏入百步之内，突然暴喝："一队斩马腿，二队掀盾牌，三队射咽喉！"

钩镰枪队如夜豹扑击，第一队矮身贴近战马，钩镰划过低空，战马前腿应声而断；第二队甩出带铁钩的麻绳，缠住盾牌往泥地里拽，露出盾牌手慌乱的腿脚；第三队弩箭齐发，专射枪兵面甲下的脖颈。韩滔的坐骑突然跪地，将他甩进泥坑，抬头只见晁盖的骑兵己从斜刺里杀出，熟铜棍砸碎盾牌的声音混着百姓的呐喊："抢粮贼，还我种子！"

彭玘抹了把满脸雨水，忽见暴雨方向逆转，如天河倒悬般劈头浇向官军。他抬头望见公孙胜在高处踏斗布罡，浮尘所指之处，雨幕竟凝成水墙挡住退路。更让他心惊的是，河道两岸涌出无数百姓，有人用渔网罩住骑兵战马，有人挥舞锄头砍向枪兵小腿，那位铁门关的老汉正抱着孙子，将渔网狠狠甩向自己的坐骑。

韩滔跪在泥水中，听着百姓骂声里的 "陈州抢粮"" 颍州夺田 "，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抱着饿死孙子的老妇人 —— 当时他亲手夺下她怀中的半袋麦种，如今那些麦种，正作为军粮烧在眼前的火船之上。" 弟兄们！"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吼，" 咱们的粮饷被高俅克扣，咱们的刀枪却对着给咱们粮食的百姓，这算什么官军？"

彭玘的三尖两刃刀 "当啷" 落地，刀面倒映着 "替天行道" 的杏黄旗，想起颍州百姓偷偷塞给他的那双绣着 "平安" 的布鞋，此刻正躺在自己发霉的行囊里。他转身对着呼延灼抱拳，铠甲上的雨水顺着拳缝滴落："兄长，某愿追随梁山，杀尽贪官！"

忠义堂内，宋江亲手为二人解下浸透的铠甲，指尖划过韩滔肩甲下的鞭伤 —— 那是高俅亲信鞭挞士卒的印记。"二位将军可知，为何每次官军一来，百姓宁肯跳河也不纳粮？" 他指向堂外冒雨送姜汤的百姓，有妇人正给伤兵包扎伤口，孩童抱着新领的棉絮在廊下奔跑，"因为你们护的是高俅的贪，而我们，护的是百姓的命。"

韩滔突然伏地痛哭，额头磕在青石板上："某错信奸臣，竟助纣为虐..." 彭玘跟着重重磕头，泥水混着泪水顺着刀疤纵横的脸滑落："若能追随宋头领，某这条命，便交给天下百姓！"

晁盖大笑着拽起二人，熟铜棍扛在肩上："早该如此！走，先去演武场见识俺们的钩镰枪阵 —— 专挑你们枪阵的软肋！" 他忽然瞥见阮小七偷摸酒坛，笑骂道，"你这断，打完仗再偷酒！"

是夜，忠义堂内酒气混着草药味弥漫。韩滔轻抚枣木槊，听着林冲讲解钩镰枪破阵要诀，目光落在墙上新绘的梁山泊地形图上。彭玘灌下三大碗酒，盯着 "替天行道" 旗上的金线，忽然捶案："某明日便去水寨学驾船，看高俅的炮手能奈我何！"

公孙胜忽然收了罗盘，浮尘指向北方："大名府方向将星晦暗，卢俊义卢大官人怕是己遭算计。" 宋江沉吟片刻，望向墙角抱剑假寐的石秀："石秀兄弟，烦请与杨雄走一遭大名府。" 他又转头对朱贵，"西巷的酒楼就叫 ' 聚义楼 '，若卢大官人来，便开坛十年陈酿。"

三更的水寨飘着细雪，宋江接过阮小七递来的热酒，望着水面上星星点点的灯火 —— 那是百姓们用竹筒扎的引航灯，在波心荡出细碎光斑。"等开春，把济州的官田按人口分，" 他望向远处演武场的火把，韩滔正在月光下练习钩镰枪步法，"让百姓种自己的地，打自己的粮，再也不用怕官军的粮车。"

阮小五搓着冻红的手："头领，俺们水寨的弟兄都听你的。" 宋江突然笑了，笑声惊飞芦苇丛中的夜鸟："不是听我的，是听百姓的 —— 只要他们盼着过上安稳日子，咱们这杆大旗，便要在梁山泊顶风冒雪，永远不倒。"

这一晚，梁山泊的水面映着万家灯火，分不清是天上星辰落了水，还是人间公道升了天。韩滔在枪谱上记下钩镰枪的破阵口诀，彭玘在水寨图上标注暗桩位置，公孙胜算出卢俊义的劫难日期，而宋江站在忠义堂前，望着漫天细雪，忽然明白：这世道的公道，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万千百姓举着锄头、握着刀枪，和他们这些走投无路的好汉，一起在泥水里、血火中，硬生生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