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灯影千重

八月十五的东京城被月色浸得发亮，李师师的妆阁里飘着龙涎香，燕青正对着青铜镜粘贴蜂蜡假须。案头的莲花灯上，蜂蜡雕成的杏黄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这是凌振耗时三日制成的"传讯灯"，每层蜡衣里都藏着梁山暗号，遇热便会显形。蜡须的温热贴着鬓角，燕青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梁山泊，凌振曾用蜂蜡修补他箭伤，那蜡香里混着金创药的苦味。

"公子这两撇蜡须粘得妙，连本宫都看不出破绽。"李师师轻笑，指尖划过灯身的牡丹纹，金步摇随动作发出细碎声响，"今日在撷芳殿，高俅说要请张天师作法，用五雷符烧了沧州的蜂蜡阵。"她忽然凑近，鬓边的蜂蜡杏黄旗坠子蹭过燕青袖口，"陛下近日总问起沧州蜂农，说梦见蜂巢结在龙书案上。"

燕青将薄如蝉翼的蜂蜡密信卷成细条，塞进袖中暗格，假须的蜡香混着李师师的胭脂味萦绕鼻尖："有劳姑娘明日引陛下至宣德门，某家要让天子看看，百姓的蜂蜡究竟是妖是圣。"他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推搡声，探头望去，见几个金兵校尉正踢翻卖"蜂蜡糖人"的挑子，老汉筐里的糖人摔在地上，却仍是林冲骑马、李逵举斧的模样。糖人摔碎时发出的脆响，竟与当年在郓城听见过的蜂蜡断裂声一般无二。

李师师轻叹："这些坊间百姓，倒比朝堂之上更懂忠奸。"她指尖抚过案头的蜂蜡灯，忽然想起燕青昨夜说的话："蜂蜡能封伤口，能制火器，更能连起天下百姓的心。"窗外的月光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蜂鸣，不知是哪家蜂箱的蜜蜂，竟在秋夜里还未归巢。

沧州地道的忠义堂内烛火通明，凌振正在向宋江演示新制的"蜂蜡沙盘"。黄河水纹用融化的蜂蜡浇铸而成，在牛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艮岳建筑群则用蜡块雕成微型模型，暗河入口处特意留着蜂蜡封堵的气孔。"燕青己带着二十盏传讯灯入城，"宋江指尖轻点沙盘上的东京标记，烛火在他眉间投下阴影，"关将军，你带五百弟兄扮作灯匠，将蜂蜡机关埋进各坊灯笼——记住，只在'替天'二字的灯穗里藏引火蜡线。"

关胜的青龙刀横在膝头，刀疤在火光下泛着暗红："童贯昨日抓了城南蜂农，怕是要拿他们祭旗。"宋江从袖中掏出染着蜡油的官文，正是高俅伪造的调令，朱砂印泥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蜂蜡："他想让呼延灼改道陈桥驿，却不知林冲教头早就在故道布了蜂蜡滑油。"转头望向林冲，后者正在擦拭钩镰枪，枪头缠着浸过蜡的麻绳，每一道绳结都藏着沧州百姓的祝福。

"某省得。"林冲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当年在山神庙，风雪能冻住刀枪，却冻不住百姓送来的蜂蜡。"他忽然握紧枪柄，麻绳上的蜡块发出细微的脆响，"这次便让呼延灼看看，他的连环马，踏不碎百姓熬了三夜的蜡油。"

东京宣德门前的鳌山灯阵璀璨夺目，高俅陪着张天师登上观灯台，腰间的白虎玉饰与灯影交相辉映。忽然一阵夜风掠过，一盏莲花灯竟逆着人流飘向艮岳，灯面上的蜂蜡杏黄旗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妖孽！"张天师的桃木剑劈出符纸，符火刚要触及灯身，却见灯身轰然炸开，万千蜂蜡碎屑腾空，在月光下拼出"替天行道"西个大字。

高俅的铁胎弓应声而发，弓弦却被蜡屑粘住，震得他虎口发麻。下方传来百姓的哄笑："太尉这箭，怎的比蜂蜡还软？"他望着空中的蜡字，忽然想起沧州地道里的蜂蜡火把，那温暖的黄色，竟比御赐的龙灯更亮。

陈桥驿外的黄河故道上，呼延灼的连环马阵正踏碎秋霜。排头的战马忽然前蹄打滑，铁掌在石板上擦出火星——路面的石缝里渗出淡黄色的蜡油，正是林冲命人连夜涂抹的蜂蜡滑油。马掌与蜡油摩擦的声响，像极了儿时在铁匠铺听见的淬火声。

"不好！是蜂蜡！"呼延灼的铁鞭刚要挥下，却见芦苇荡里杀出钩镰枪队，枪头缠着浸蜡麻绳："呼延将军别来无恙？"林冲的战马踏着蜡油而来，马蹄铁掌竟如履平地，"百姓怕你战马受累，特备了润蹄的蜂蜡。"

连环马的铁索刚要咬合，麻绳上的蜂蜡己粘住关节，三马连环顿时乱作一团。呼延灼望着林冲枪头的杏黄旗，想起半月前在沧州城外，有个老妇人抱着蜂箱扑向他的战马，被亲兵推开时还在喊："莫伤了俺们给梁山送蜡的蜂！"此刻看着林冲眼中的火光，他忽然勒住缰绳："林教头，某虽为官军，却也知百姓疾苦..."

话未说完，探马回报东京火药库走水，正是燕青替换的蜡油引信起了作用。呼延灼望着南方腾起的金黄火光，忽然发现那是蜂蜡燃烧的颜色，与他铠甲内兜的蜂蜡块一般无二。

沧州城外的神火军阵中，魏定国的火尖枪刚要点燃灯笼，却见火焰沾着灯穗上的蜂蜡倒卷而回。蜂蜡燃烧的噼啪声里，关胜的青龙刀劈开浓烟，刀身涂着的蜂蜡防火层让他如入无火之境："魏将军，你神火军的火，烧得毁梁柱，却烧不化百姓的蜂蜡！"

刀光过处，灯笼里的蜂蜡机关接连炸开，金黄的蜡火在阵中蔓延，竟将神火军的红色战旗染成杏黄。远处传来梆子声，那是梁山的号炮，混着百姓的童谣："灯影摇，蜡火飘，官军的符纸当柴烧..."

东京大牢的阴暗角落里，王老汉盯着牢头手中的蜡烛，蜡芯里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蜂蜡线。"咳、咳。"他故意撞翻烛台，蜂蜡线遇热融化，墙壁上的蜂蜡标记发出微光。顷刻间，无数蜜蜂从砖缝涌出，翅膀振动的声音像极了地道里的蜂箱共鸣。

牢门的蜡封铁锁发出细碎的断裂声，蜂农们顺着地道暗口鱼贯而出，地道里早备好了浸蜡的绳索。王老汉摸着石壁上的蜂蜡标记，那是儿子去年刻的"活"字，此刻在火光中格外清晰。

忠义堂内，宋江接到燕青的蜂蜡飞信，火漆印泥里嵌着半片杏黄蜡屑："高俅伪造梁山印信，藏于枢密院西庑。"吴用的羽扇在舆图上圈出陈桥驿，扇面上的蜂蜡渍与地图上的蜡油标记重合："此时连环马被困，正是揭露高俅奸计的良机。"

宋江点头，命人取来凌振特制的"蜡壳密信"，信中夹着呼延灼阵前缴获的调令原件，蜡壳上刻着小小的蜂箱图案："派人送给御史台，就说这印泥里的蜂蜡，唯有东京太尉府才有。"他忽然望向地道深处，那里传来蜂箱开启的"嗡嗡"声，像极了东京百姓的心声。

是夜，东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却在艮岳方向腾起金黄火浪。李师师站在宣德门城楼，看着燕青布置的蜂蜡灯海组成"民为天纲"西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徽宗皇帝望着灯影，喃喃道："这些蜂蜡灯，倒比朕的龙灯更亮。"

她转身时，见皇帝手中握着个蜂蜡糖人，正是燕青骑马的模样，糖衣上还沾着未干的蜡香。远处的火光里，传来百姓的欢呼声，惊起栖在檐角的寒鸦，却惊不散漫天的蜂蜡灯影。

陈桥驿的中军帐里，呼延灼盯着案头的蜂蜡滑油，忽然发现蜡层里刻着细小的钩镰枪图案。帐外传来斥喝声，士兵拎着个浑身蜡油的汉子闯入："都统制，这贼子说要送你破阵图！"

呼延灼展开蜡纸，只见连环马的马足弱点标得清清楚楚，落款处画着小小的蜂箱。他忽然仰天大笑，提笔在蜡纸上画了匹踏蜡的战马，马蹄下是无数小点，像极了沧州百姓的蜂箱。"回禀林教头，"他将蜡纸交给信使，"就说呼延灼的连环马，愿为百姓卸甲。"

五更鼓响过，林冲收到呼延灼的蜡信，蜡面上的战马图案栩栩如生。他转头望向宋江，后者正在查看凌振新制的蜂蜡铠甲，烛火映得他眉间的忧虑稍减："呼延将军若能倒戈，童贯的十节度使便去了一臂。"

吴用的羽扇轻点舆图："更妙的是，高俅的印信阴谋既破，朝廷便知沧州百姓无辜。"他忽然指向东京方向，那里的灯火己渐次熄灭，唯有梁山的蜂蜡灯还在闪烁，"这一仗，胜在百姓心里。"

地道深处传来蜂箱开启的"嗡嗡"声，王老汉带着蜂农归来，筐里的蜂蜡块上多了东京百姓的刻字："灯影千重，蜂蜡为凭"。宋江摸着蜡块上的字迹，想起燕青信中所言——东京孩童们正用蜂蜡捏制梁山好汉，忽然轻笑："看来，这替天行道的灯，早己在百姓心里点亮了。"

凌振忽然捧着个蜂蜡灯进来，灯面上新雕了只展翅的蜜蜂："这是用东京百姓送来的蜂蜡制的，他们说，要让灯影照破这世道的暗。"灯芯跳动的火光里，宋江仿佛看见无数蜂蜡灯次第亮起，从沧州到东京，从地道到朝堂，照亮的不只是夜色，更是百姓心里的天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