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聚义初成

梁山泊的演武场飘着细雪，晁盖赤着膀子耍完一套棍法，熟铜棍"当啷"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雪粒混着火星子乱飞："公明，别跟俺打哑谜！这军火库到底咋劫？"他踢了踢脚边开裂的石墩，赤发上还沾着晨练时蹭的草叶，古铜色的胸膛上凝着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宋江铺开揉得发皱的济州城防图，指尖用力划过城西角那个醒目的太极纹样："保正可还记得，从王伦枕头底下搜出的那封密信？"他抬眼扫向斜倚廊柱的吴用，后者正用羽扇轻点掌心，像是在默算时辰，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高俅那老贼派了张团练驻守军火库，却不知王伦早把布防图给了咱们——第三根廊柱下的暗格，藏着他私铸的精钢弩机。那些弩机可是御前作坊的手艺，比禁军配备的还要精良三分。"

晁盖挠着腮帮子大笑，声如滚雷，震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那酸秀才关在地牢里还能当眼线？他要是有这本事，早该做山寨之主了！"

"不是王伦能耐大，是高俅多疑。"宋江抽出朱贵连夜加急送回的密信，信末的"团练使印"朱砂印泥还没干透，指腹轻轻着信纸，仿佛在感受上面的字迹，"张团练每到戌初就换防，咱们就让朱富在酒楼摆场鸿门宴。"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晁盖耳边，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那些亲随都是色中饿鬼，朱富早找了郓城最水灵的歌姬作陪，等他们喝得烂醉如泥，还怕套不出换防时辰？"

吴用终于开口，羽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的八卦图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后巷暗门只容三车并行，林教头带二十弟兄扮作草料商，正好混进去。"扇尖重重敲在地图上的太极纹样，惊起几星雪沫，"那暗门年久失修，推门时会有三声闷响，切记让弟兄们提前准备。"

戌初时分，济州城的冻雨劈头盖脸砸下来，打在斗笠上啪啪作响。林冲头戴斗笠，赶着三辆吱呀作响的牛车停在军火库后巷，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巡夜更夫的灯笼光刚晃过来，刘唐就像一只灵活的豹子，躲在墙角，飞索如灵蛇出洞，瞬间勒住更夫脖颈，拖进阴影里，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例行查粮。"林冲将伪造的"郓城粮押"腰牌一亮，牌面在雨幕中泛着冷光，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像一尊石像。守卫刚要凑近，暗藏在袖口的弩箭"噗"地穿透咽喉，鲜血溅在雪地上，瞬间被雨水冲淡。二十个庄客迅速扒下衙役服套在身上，抬着"贡品"撞开侧门，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

军火库内烛火昏黄，成排的盔甲兵器像沉默的幽灵，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格外阴森。林冲踩着地板数到第三块青砖，猛地一跺，砖下传来空洞的回响。他抽出腰刀撬开砖缝，半幅布帛"啪"地滑落："西三柜！"庄客们掀开草料，露出底下裹着油布的藤箱，十二架精钢弩机泛着冷光，弩身上的蟠龙雕花在火光下栩栩如生——正是当年御前作坊的贡品，每一道纹路都精致得令人惊叹。

"轻着点！"林冲低声喝止正要搬弩机的庄客，指尖划过弩臂上的编号，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这玩意儿沾了高俅的晦气，回头得拿烈酒洗三遍。"他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与此同时，郓城县西巷的"富来酒楼"里，酒气、脂粉气和烤肉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朱富正抱着酒坛给张团练的亲随灌酒，腆着肚子满脸堆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客官您瞧这梨花白，可是从东京第一酿坊偷偷运来的，市面上有钱都买不着。您尝尝，这味道，啧啧，跟皇宫里的御酒也差不了多少。"亲随左拥右抱，酒液顺着虬髯滴落，刚喝了两口，眼神就开始迷离："老子才不管这些——"话没说完，眼神一翻瘫倒在桌，怀中的歌姬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尖叫出声。

朱富擦了把额角的汗，对躲在屏风后的庄客比了个手势，袖口的暗号在烛光下一闪而过。五更天的郓城街头，寒风呼啸，二十辆蒙着草席的推车悄悄停在城隍庙前。庄客们掀开草席，金黄的粟米在月光下泛着暖意，车辕上仅插着巴掌大的枣木牌，刻着个拳头大的"施"字，简单却醒目。

"大爷，拿三斗粟米回家吧。"朱贵挨个递过布袋，压低声音，眼神中满是关切，"别问哪儿来的，只管说是天上掉的。"老妇人接过布袋，手不停地颤抖，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菩萨显灵了……"她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队，突然对着夜空跪下，香火钱撒在雪地上，惊起一群寒鸦，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凄凉的叫声。

梁山泊的聚义厅内，烛火摇曳，晁盖正举着弩机对着烛光端详，眉头紧皱："奶奶的！这玩意儿比俺的棍头子还沉，咋使唤？"他转动着弩机，粗糙的手掌在金属表面留下一道道痕迹。

林冲接过弩机，指尖抚过冰冷的机括，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三人一组，一人装箭，一人扶弩，一人扣扳机。"他抬头望向宋江，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当年在禁军，这弩机专破骑兵冲锋，曾让辽军的铁骑吃尽苦头。"

"正是要用它破高俅的骑兵。"宋江铺开王伦新写的密信，字迹歪歪扭扭像被刀尖逼着写的，每一笔都透着不情愿，"张团练带两千骑兵杀过来了，咱们就把他们引进芦苇荡。"他的手指重重划过地图上那片密集的芦苇纹样，"那儿河道九曲十八弯，淤泥能没到马肚子，任他骑兵再厉害，也得变成泥腿子。"

吴用摇着羽扇凑过来，扇面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处埋伏："阮家兄弟早就在水下布了渔网，还埋了半截木桩。"他忽然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王伦信里说咱们走陆路退往桃花山，高俅那老贼怕是要带着骑兵在官道上喝西北风了。"

晁盖听得热血上涌，熟铜棍"咚"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公明，咱啥时候能让天下人知道，咱梁山泊不是打家劫舍的贼窝？"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仿佛迫不及待要向天下证明自己。

宋江望着厅外，庄客们正把新得的盔甲分发给青壮汉子，斧头劈开木箱的"咔嚓"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等郓城百姓喝上热乎的粟米粥，等高俅的骑兵折在芦苇荡，等天下人都看见——"他提高声音，眼神坚定地扫过聚义厅内的每一个人，"咱们抢的是贪官的粮，护的是百姓的命！"

这时朱富擦着汗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哥哥，郓城的粮全送完了！百姓们都说，城隍庙来了个姓施的活菩萨，家家户户都在烧香祈福。"

夜色渐深，演武场传来整齐的"咔嚓"声——庄客们在林冲的指导下调试弩机。三十架弩机在月光下列成雁翎阵，庄客们的身影在雪地上拉得老长，每一个动作都认真而专注。晁盖蹲在一旁数弩箭，忽然用胳膊肘捅了捅宋江："公明，你说高俅这次能带来多少兵马？"

"两千骑兵，五百步卒。"宋江望着水寨方向的灯火，想起前世的惨败，声音沉了沉，"但咱们有芦苇荡的地利，有百姓的民心，更有弟兄们的热血。"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吴用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羽扇上还沾着芦苇叶，衣服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水草的腥味："保正，该让王伦再送封信了。就说咱们粮草见底，要从陆路突围。"

晁盖拍腿大笑，震得房梁上的积雪首掉："妙！高俅肯定追陆路，却不知咱们在水路给他挖好了坑！"他突然起身，熟铜棍指向夜空，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弟兄们！明日开拔芦苇荡，让高俅尝尝咱们弩机阵的滋味！"

演武场上顿时响起兵器碰撞声，惊起的水鸟掠过聚义厅匾额，将"替天行道"西个大字撕成碎片般的光影。宋江站在廊下，听着晁盖的怒吼、林冲的口令、庄客们的应和，忽然想起在郓城县衙的最后一夜——那时他只能在油灯下为晁盖的安危揪心，如今却站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看着这支由草莽汉子组成的队伍渐渐成型，心中充满了自豪。

朱贵的小船划破水面，带来郓城的消息："哥哥，百姓们在城隍庙立了块碑，上面刻着'施恩公'三个大字。"

宋江仰头大笑，笑声惊飞檐角积雪。他知道，高俅不会轻易罢休，更大的硬仗还在后面。但当他看见庄客们调试弩机时专注的神情，听见郓城百姓感恩的心声，忽然觉得掌心发烫——那不是因为刺青，而是因为胸腔里翻涌的热血，是对梁山泊未来的坚信。

"林冲兄弟，"宋江转身望向正在校正弩机角度的林冲，"让弟兄们在弩机上刻字吧。"

"刻什么？"林冲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问道。

"替天行道。"宋江一字一顿，目光扫过演武场上的每一张面孔，"让高俅的骑兵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

晁盖的笑声再次响起，像滚雷般在梁山泊上空回荡。雪不知何时停了，聚义厅的灯火映着每个人坚定的脸庞。宋江摸着袖中王伦的密信，忽然明白，他们劫的不是军火，是天下百姓的希望；守的不是水寨，是心中那份永不熄灭的正义。

这一晚，演武场的灯火如同星辰坠落，照亮了梁山泊的每一寸土地。吴用在地图上画下最后一个记号，林冲教庄客们扣动弩机的机括，晁盖拍着每个弟兄的肩膀打气，而宋江，站在水寨门口望向郓城，仿佛看见无数火把正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那是民心所向，是梁山泊崛起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