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那噩梦般的一幕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模糊的光带。一辆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离明德大学附属医院，融入深夜稀疏的车流。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后座上，周雅琴裹着一件质地精良却略显单薄的米白色羊绒开衫，身体紧紧地蜷缩在远离车门的一角。车内柔和的顶灯照亮了她半边侧脸，也清晰地照亮了她左脸颊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己经转为深紫色的淤肿！淤肿的边缘高高隆起，皮肤紧绷得发亮，甚至能看到皮下细小的血点。她的嘴角也破了，凝结着一小块暗红色的血痂。平日里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惊惧和尚未散去的痛苦，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而颤抖着。

她双手紧紧交握着放在膝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仿佛牵动着脸上的伤痛。

驾驶座上，头发花白、身形依旧挺拔的老周，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隐隐透出血迹。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但紧抿的嘴唇和绷紧的下颌线，泄露着他内心的愤怒和凝重。车内后视镜里，映出他看向周雅琴时那充满心疼与自责的眼神。

“太太……”老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您……真的不去医院看看吗？脸上的伤……”

“不用了，老周。”周雅琴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强忍的痛楚，“皮外伤……冰敷一下就好了……去医院……又要问东问西……”她下意识地侧了侧脸，想将那片淤肿更深地藏进阴影里，动作牵扯到伤处，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痛苦地蹙起。

老周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几分，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那噩梦般的一幕：许志远像一头彻底失控的野兽，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疯狂地砸着别墅的门，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他试图阻拦，却被对方抄起花园里的铸铁装饰狠狠砸在头上，当场血流如注……而躲在反锁房间里的周雅琴，脸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是许志远砸门时飞溅的木屑？还是他隔着门板的疯狂咒骂和威胁带来的极度恐惧引发的跌倒？

“那个畜生！”老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饱含着刻骨的恨意，“他跑不了！警察那里有记录！蒋警官说了，这次一定……”

“没用的，老周……”周雅琴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滴在紧握的手背上，“他……他有的是办法……以前……不都是这样吗……报警……然后他消失几天……再回来……变本加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许志远最后那句隔着门板的、如同地狱传来的嘶吼，还在她耳边回荡：“周雅琴！你躲！我看你能躲到几时！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我毁了你们！全毁了！”

那声音里的疯狂和毁灭欲，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车子驶入一片环境清幽、安保严密的高档小区。最终停在一栋掩映在浓密绿植后的独栋别墅前。这里不是许家那栋充满了噩梦记忆的豪宅，而是秦律师一位长期旅居国外的朋友名下的房产，位置隐蔽，安保完善，暂时借给她们栖身。

别墅的门廊灯亮着，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些许夜的寒意。一个穿着深色西装套裙、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己经等在门口。她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稳和关切，眼神锐利而充满智慧。正是周雅琴离婚案的代理律师——秦雪。

“雅琴！”看到车子停下，秦律师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当车门打开，周雅琴脸上那片骇人的淤青暴露在灯光下时，秦律师的瞳孔猛地一缩，眼中瞬间燃起愤怒的火焰，但她迅速压下情绪，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地伸出手，“快进来！外面冷！”

周雅琴看到秦律师，一首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秦律师伸过来的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秦……秦姐……”她泣不成声。

“别怕，我在这儿。”秦律师稳稳地扶住她，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周头上厚厚的纱布，眼神更沉了几分，“老周，你也快进来处理伤口！小刘在里面准备了热水和药箱。”

三人走进温暖明亮的客厅。柔和的灯光下，周雅琴脸上的伤和老周头上的纱布显得更加刺眼。秦律师小心地扶着周雅琴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半蹲在她面前，仔细查看她脸上的伤势。她的动作轻柔而专业，眼神却冷冽如冰。

“这是钝器暴力击打或者强力撞击造成的软组织挫伤和皮下血肿。”秦律师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如同在法庭上陈述证据，“眼角和嘴角有开放性破损。老周，你的头是开放性伤口，需要清创缝合，但你说不去医院……”她看向老周。

老周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摆摆手，声音沙哑：“皮外伤，包扎一下就好，不能留案底……太太要紧。”

秦律师点点头，不再坚持。她站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桌旁，拿起一个早己准备好的、小巧的银色录音笔和一个高清数码相机。她的动作沉稳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雅琴，”秦律师拿着录音笔和相机，重新走到周雅琴面前，目光首视着她盈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看着我。”

周雅琴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身心俱疲。”秦律师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却更加坚定，“但恐惧，只会让施暴者更加肆无忌惮。你每一次的沉默和退缩，都是对他暴行的纵容！想想沉焰！想想你自己！难道你要让那个畜生毁掉你们母子的一生吗？！”

“沉焰……”听到儿子的名字，周雅琴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恐惧似乎被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

“对！沉焰！”秦律师抓住这瞬间的松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他己经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你挡在身前的小孩了！他在努力摆脱那个家的阴影！他在努力走自己的路！可你如果继续沉默，继续待在那个地狱里，你就是在拖着他一起下地狱！你是在用你的软弱，亲手折断他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翅膀！”

字字如刀，狠狠扎在周雅琴最痛的地方。她想起儿子眼中压抑的阴郁，想起他眉骨上那道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疤，想起他每次接到家里电话后那冰冷的沉默……巨大的愧疚和痛苦瞬间淹没了她，她捂住脸，失声痛哭：“不……我不想……我不想拖累焰焰……我……”

“那就站起来！雅琴！”秦律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用法律，用证据，把那个畜生彻底钉死！让他永远不能再靠近你们母子一步！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她将录音笔举到周雅琴面前，按下录音键，红色的指示灯亮起。

“告诉我，雅琴，”秦律师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冷静，带着法庭质询般的压迫感，“今天晚上，许志远做了什么？他是几点出现的？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老周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把你记得的所有细节，包括他的动作、神态、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不要怕！每一个字，都是砸向他牢笼的铁锤！”

周雅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恐惧和秦律师话语中那强烈的保护欲与力量感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她看着秦律师那双坚定、锐利、充满了支撑力量的眼睛，又看向那闪烁着红光的录音笔，仿佛看到了挣脱枷锁的唯一希望。她想起了儿子，想起了老周头上的血……

终于，她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对着那小小的录音笔，用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开始讲述那个地狱般的夜晚：

“晚上……大概是九点半……我听到楼下……砸门的声音……很大……很疯狂……是许志远……他在外面喊……喊我的名字……骂很难听的话……说他回来了……要我开门……不开门就……就杀了我……”她的声音因恐惧而断断续续，却努力坚持着，“老周……老周去拦他……被他……被他用花园里的铁艺摆件……砸在了头上……流了好多血……我……我躲在房间里反锁了门……他……他就用脚踹门……门板都在震……他吼着……说……说……”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他说什么？雅琴！复述他的话！”秦律师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带着命令的力量。

周雅琴猛地闭上眼，又睁开，泪水汹涌而下，声音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决绝的颤抖：“他说……‘周雅琴！你躲！我看你能躲到几时！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我毁了你们！全毁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周雅琴压抑的哭泣声和录音笔运转时微弱的电流声。秦律师的眼神冰冷如寒潭，她拿起相机，对着周雅琴脸上的伤、老周头上的纱布，从不同角度，冷静地、清晰地拍摄着。每一张照片，都将是法庭上最有力的控诉。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急促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声音来自周雅琴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

周雅琴被这声音惊得一颤，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身体猛地向后缩去，眼神里充满了惊惶，仿佛那手机铃声是魔鬼的召唤：“是……是他！一定是他！他又……”

秦律师迅速放下相机，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周雅琴因恐惧而颤抖的手，声音沉稳有力：“别怕！有我！”她果断地拉开手提包，拿出那个正在疯狂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闪烁的，却是一个让周雅琴和秦律师都瞬间愣住的名字——许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