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湮没无闻

“一晃眼，你都要成家了，日子不经过啊。”慕容年感慨，以前趴在他膝头，辨认草药的小儿，如今己成男子汉，瑕不掩瑜，慕容厉在他眼里，依然是顶天立地的好儿子。

“爹，玉棠她家不在乎我去过青楼？”慕容厉问。

慕容年道：“人生在世，孰能无过。沈家对咱们信得过，这你不必担忧。玉棠也对你娘说，嫁进门之后，会尽力督促你精进医术，来年必能通过太医选拔。”

这门亲事实在满意的没话讲。慕容年了解自己的儿子，做学问，研习医术，甚至练拳脚功夫，都如探囊取物游刃有余，但对其他都不太上心。

成了家不比之前的潇洒，总要多一份责任，他谆谆教导：“夫妻之间，需互相信任，以后你成为人家的丈夫，要懂得体谅妻子的不容易。”

“我记得玉棠这孩子跟慈儿同年出生，只比慈儿大几个月，如今也十八岁，这么多年，你功不成名不就，人家姑娘依然无怨无悔的等着你，你切莫辜负她一片心意。”

慕容厉不置一词，在旁人看来，即使他行医名气再大，当不成太医做不上官，仍是一事无成。

上工，湮没无闻。

慕容年见儿子脸色不太好，正琢磨再说几句鼓励他的话，李达川举着什么东西，跑进院子，兴奋地喊道：“表哥，做好了。”

慕容厉倒吸一口凉气，做牌位底座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大呼小叫的，他一世英名迟早毁在这小胖子手里。

李达川猛然见到慕容年也在，掩耳盗铃地将牌位底座藏在身后，悻悻道：“姑丈，您吃好喝好，我先回屋了。”

“回来！”慕容年皱眉，“你身后是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李达川倒退回石桌前，恭敬的双手奉上牌位底座，不打自招，“都是表哥让我干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慕容年拿着牌位底座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不明所以道：“慕容厉，你弄牌位底座要做什么？”

“爹，是这样，我二爷爷的牌位底座裂了，我给他换个新的。”慕容厉脸不红心不跳的当孝子贤孙。

“你怎么知道你二爷爷的底座裂了？你被关进祠堂的时候，天己经黑了。”慕容年眼神如炬，隐约猜到什么，这逆子关进祠堂都要祸害祖宗！

慕容厉淡定道：“那我离开祠堂的时候，天不是亮了，我抱着我二爷爷的牌位说了一会儿话，无意中摸到他底座裂了。”

慕容年气的瞪眼，“你怎么不抱你爷爷的牌位说话，抱你二爷爷干啥，你二爷爷牌位香啊！”

“爹，您看您说的，那我不是因为去青楼才进的祠堂，我二爷爷孤寡一辈子，我跟他念叨念叨女人的好，让他在九泉之下，别死轴了，娶一个。”慕容厉硬着头皮编。

李达川在一旁嘿嘿笑了两声。

西厢房，徐蘅趴在桌上看书，窗子开着，她听见慕容厉的话，瞠目结舌。

京城的饼怎么能吃出这样的人，不仅专干混账事，还要说混账话，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

慕容年对亲儿子的张狂跋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多了容易早逝，他嘱托慕容厉好好准备太医院选拔考试，成亲的事交给爹娘办，又喝了一盅酒，起身走到西厢房窗前。

一个两个的，身心都要照顾到。

徐蘅看书时，闻到酒气，抬头，霍然站起身，恭敬道：“师父。”

一老一少隔着窗前一臂之宽的桌子，一个慈爱，一个惭愧。

慕容年道：“蘅儿，以后不用什么事都听慕容厉的，他说得对，你就听听；他说得不对，你甭理他。”

“我听师父的。”徐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师父您说晚了，我己经踏上慕容厉的贼船下不来了。

慕容年的手伸进袖中，取出来一瓶药，放在徐蘅的桌上，“师父手重，误伤了你。女子要爱惜自己，这瓶药是为师今日配出来的，去疤不留痕，你拿去用。”

他想了想，补充道：“伤在后背，不便抹药，只管唤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过来，这一屋子男人，都帮不上忙。”

徐蘅七窍发酸，她何德何能，配得慕容年如此厚爱。“师父，我，”胸中满溢，他越是对她好，越让她觉得陪慕容厉干坏事，对不起慕容年的信任。

唯恐忍不住抖搂慕容厉一连串的荒唐事，徐蘅拿起药瓶，紧紧握在手中，“我懂了，请师父放心。”

慕容年欣慰的点点头，“师父思虑不周，平常忙公务疏于照顾你，以后你有难处想找师父说道说道，就告诉门房，他自然会转告为师。”

“你母亲将你托付于我，便是信任我。千里迢迢，我带你来了，不舍得让你受苦。”慕容年微微叹息，再开口，多了分无奈，“师父也是凡人，凡人便有烦心事，能看得几清明？还望你——”

徐蘅赶紧道：“师父，是我不对，我不该帮着师兄私自出府，得以拜在师父门下，不谈其他，己是造化。”

这边师徒情深，那边罪魁祸首忍不住大翻白眼，这小南蛮子收钱的事怎么不提！

徒弟们站在院子门口，目送师父离开。

慕容年走几步，回头，慕容厉与徐蘅还站在那里，身后八角门陪衬，两侧富贵竹从容，正当年少的小儿女，眉眼靓丽。他笑了笑，竟怀念起当年与徐延之把酒言欢的场景。

我与先生，夙起己久，人间无此。

到晚间上课时辰，徐蘅来书房听慕容厉讲课，他讲脉经，不若平时引经据典，结合病例侃侃而谈，面无表情讲完大段要义后，例行公事的一问：“听懂了吗？”

徐蘅道：“懂了，我还想练针灸。”

慕容厉没心思陪她练，不耐烦道：“自己练去。”

徐蘅道：“那我还想学《伤寒论》。”

这人怎么没完没了，慕容厉还沉浸在慕容年的话里拔不出来，心思杂乱地敷衍一句：“你还想干什么，登天成仙？”

徐蘅顿了顿：“我还想看你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