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格格不入

面对劳拉那近乎癫狂的发言，厨房里的人们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神态各异。正在这时，水烧开了，水汽充斥在厨房里面，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把目光收回在自己面前的锅碗盆瓢上。

杜丽嘴巴微张，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她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与一丝丝敬佩，眼中闪烁着由衷的赞赏。

“我的天，我的天啊！”她高声赞叹，“我可没有勇气做这样的事情，劳拉，你简直是太厉害了！竟然愿意为了殿下做到那种地步！”

“实在是令我难以想象的热情！但是，不愧是你啊，劳拉，难怪莫尔娅大人那么重用你。”另一个女仆点头赞许。

波姆也微微着仰头，凝视着站在椅子上的劳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似乎在想象自己也能如此肆意挥洒激情。然而，在这份羡慕之中，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毕竟，这样的疯狂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她深知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也不可能像劳拉那样得到血族的宠爱。

劳拉得意洋洋地炫耀完自己的手，圆圆的身体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围裙，朝着众人露出一个高傲的微笑，享受着大家对她的赞美。

“疯了，她真的疯了。为了那点虚名，至于这样吗？”

然而，嘈杂的声音中，苏绫却听见一个声音小声在说。她寻声望去，说话的人，竟然是阿玛涅。

阿玛涅的表情显然和他人不太一样。她的眼神中既有不解也有不屑，似乎无法理解劳拉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这种近乎自毁的行为，但她只是压着声音小声吐槽了一句，便像没事人一样，回头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了。

而苏绫站在这个喧嚣的角落，她看了看那些病态的仆人们，又看了看故意装作没看见的阿玛涅。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这一切都像是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感到全身难受。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想要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环境，却未曾留意到脚下的不平。突然，她的身体向后倾倒。

“呀——”

就在她身体即将失去平衡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只柔软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从即将摔倒的边缘拉了回来。

“笨蛋小苏绫。”是她熟悉的声音，是蒂伊。

在厨房的一片混乱之中，蒂伊的声音就像一股清流。她迅速而轻柔地扶起了苏绫，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带着几分调侃地说：“哎呀，小苏绫，你这是跟地板有特别的缘分吗？怎么总是摔跤呢？”

苏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微微泛红，轻声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今天鞋子不太合脚吧。”她边说边轻轻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嘛，没关系！我也已经习惯冒失的小苏绫了，”蒂伊说着说着，突然注意到了苏绫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那不仅仅是尴尬，似乎还藏着更深层次的情绪。

“苏绫，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什么心事？”蒂伊的眼神温柔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苏绫望向蒂伊，张开嘴，却不知道改说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的，蒂伊，我只是……有点累而已。”

“真的只是有点累而已吗？”

在蒂伊那温和的笑容下，苏绫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惴惴不安地抬头，再次确认了蒂伊的表情——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仿佛能包容世间所有。

苏绫心中暗自惊讶，为什么蒂伊能对劳拉的疯狂发言如此淡然？既不像其他人那样狂热追捧，也不像阿玛涅那样不屑一顾。她仿佛置身于这一切之外，以一种超然的态度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又或者说是，就像对这些习以为常。

想到这里，苏绫不禁有些羡慕蒂伊的这份从容淡定。她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没什么，只是劳拉的事情让我感觉有些惊讶罢了。”苏绫故意避开其他仆人，小声对蒂伊说。

“嗯……是因为她切断手指的事情吗？”蒂伊也压低了声音，把嘴唇贴在苏绫耳边，“小苏绫觉得那样太极端了吗？”

苏绫点点头。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作为女仆，我们为殿下效忠，自然是应当的。可是，也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吧……”

苏绫没有实话实说。其实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血族能让这些仆人的精神状态扭曲到这种程度？他们心甘情愿地处于被奴役的地位，没有任何反抗，甚至引以为傲。

就像是，被洗过脑一样。

一刹那间，她又回忆起了自己刚进海路森堡的第一天。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她被关在那个地龙运载的囚笼里，曾经向周围的其他血奴求救，可那些男男女女眼神空洞，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的呼喊。那些少年少女莫非也是……

“嗯哼，这就是小苏绫真正的想法吗？”

少女轻柔的声音传来，她的思绪被从回忆中抽了回来，眼前，蒂伊那双翠绿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的脸，似乎想从苏绫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试探？

不，如果是蒂伊的话，倒也不必这么警惕。也许蒂伊只是好奇想问问她，又或者蒂伊也和她有相同的想法。总之，蒂伊是没有恶意的。

她悄悄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嗯，也许我的想法还不太成熟，但我就是这样想的，”她压低了声音告诉蒂伊，“为了血族这样罔顾自己的身体，我……觉得劳拉这样有点不太好。”

“不太好？”

“毕竟，我们和血族，也只是主从关系。”苏绫继续说。

“这，确实也是呢。”

蒂伊却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变化，让苏绫有些猜不透她，于是，苏绫决定开口继续问：“那蒂伊怎么想呢？”

蒂伊没有回答，她沉吟片刻，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忽然，她拉起苏绫的手臂，把她带到了厨房门后储物间的角落里，又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还在熙熙攘攘的仆人，确认没人注意到她们。

“蒂伊？怎么了？”苏绫有些困惑，顺着蒂伊的牵引，走到储物柜后面。

“不要忘记……”蒂伊说。

“诶？”

“不要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蒂伊又重复了一遍，她没有看苏绫，只是把嘴唇靠近苏绫耳边，呼出的气息让她的耳朵痒痒的。

“不管他们说什么，不管其他人给你灌输什么思想，小苏绫，”那是苏绫第一次听见蒂伊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

“永远永远，不要失去你自己。”

还不等苏绫继续询问，一个男仆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来。

“嘘——”蒂伊马上警觉地后退一步，离开苏绫的身旁，头也不回地重新走回了厨房，融入喧闹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