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幕 男友

三月十八日，草色遥青

或许是因为昨晚难得没有熬夜整理资料，脑细胞消耗少的缘故吧，醒来时感觉精神比前几天要好上不少，就是不小心磕到的额头还有点发青。

从客卧出来，回到保姆房穿好卫衣牛仔裤，我站在了桌旁那面全身镜前，端详着镜中那个面容依旧有些憔悴的自己，额头上的消退了一些，可淤青却是明显了不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镜中自己的脸上努力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今天，要好好加油，一定要给他留下最好的回忆。”

昨晚对颜冬说的那些话并非虚言，更非临时起意，自己嘴里吐露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沉甸甸的决意。

带他去体验我的大学生活，让他看清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壁垒，然后……

抬眼时，才发现镜中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深深的茫然与失落。

然后……该怎么办？

这段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是不是……只要回到原点就好了？

收拾完东西，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来到厨房，围上围裙就开始准备早饭。

当我扶着料理台将煎蛋翻面时，忽然闻到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雪松香，转头就看见顶着鸡窝头的颜冬正一脸不悦地皱眉盯着我：“林玧夏，你脑袋上的伤好了？大清早就在这瞎折腾？”

“习惯了。”垂下眼帘的我低头将火调小，平底锅中煎蛋的边缘随之泛起了细密的气泡，“而且这种小伤过两天就消了。”

“习惯？”颜冬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语气陡然拔高，“林玧夏，你丫迟早过劳死！”

我只是手腕微动，锅铲轻轻一挑，麻利地将鸡蛋翻了个面，这才转头朝他轻笑：“少爷，一个煎蛋够你吃吗？”

颜冬显然被我避重就轻的态度噎了一下，最后只得气呼呼地踢了一下橱柜柜门：“小爷迟早也会被你气死，正好咱俩一块去阎王殿当搞笑主仆去！”

“少爷要是不想吃的话，也可以点外卖。”没有搭理他的吐槽，我只是动作娴熟地将一个煎蛋滑进台面上的骨瓷餐盘，半凝固的蛋黄在金黄的油星里微微颤动，散发着的光泽。

颜冬郁闷地抓起银叉，带着泄愤般的劲头恶狠狠戳破溏心蛋，见到琥珀色的液体顺着瓷盘蔓延开来，他这才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吃！傻子才不吃！再加一个蛋！”

落地窗外，城市的薄雾在初升朝阳的驱赶下正一点点散去，露出了鳞次栉比的高楼。餐厅里，我和颜冬已然分别坐在餐桌的两头，各自安静地低头吃着盘子里的早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颜冬忽然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目光轻扫过我身上洗旧的浅蓝卫衣，手指无意识地起杯子边沿：“今天……怎么不穿那套连衣裙了？明明那样穿多好看。”

“因为冷。”轻声应付了一句，我咽下最后一口煎蛋，端起温水喝了一口，那份流淌过食管的暖意短暂地驱散了前几日彻夜准备大纲带来的疲惫，“而且这么穿舒适一些。”

“怕冷的话，我可以借你一套厚的连衣裙，保证暖和。”

颜冬说的连衣裙大概还是指他衣柜里特意买给我的那条香槟色的连衣裙吧。

“少爷你是开女装店的么？”

“少废话，你不穿难不成还要我穿？”

“不要，太招摇了。”摇了摇头，我端起餐盘走向厨房洗碗池。

身后传来了刀叉与瓷盘清脆的碰撞，颜冬郁闷的嘟囔穿透哗哗水声就这么清清楚楚地落进了我的耳畔：“亏我花了半天时间选了这条裙子……香槟色明明很衬你的泪痣……”

我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水流声仿佛也停滞了片刻，盯着水龙头下飞溅的水花迟疑了一下，我最终还是伸手关掉了水龙头。

转身时，男生正郁闷地低着头划动着手机屏幕，似乎是在看英语新闻，晨光将他蓬松的发梢染成蜂蜜色，也让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柔和了不少。

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数次，仿佛要将那些犹豫和挣扎咽下去。最终，我还是没忍住吐出了在齿间盘桓了许久的话语：“要不……等下次约会……再穿吧。”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这个邀请无异于是在主动拉近本该疏远的距离，只会让他更加沉溺其中。

空气凝滞了一瞬，颜冬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错愕抬头时正好撞上了我投去的视线，脸上的迟疑瞬间转化成了狡黠的笑意：“那明天就去约会，这次去游乐场玩！听说新开了个超大的过山车……”

明天？

这要是真由着他的性子不管不顾乱来的话，那估计到高考前都没办法专心复习了。

而且，今天约他一块去学校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让他亲眼见见我们之间那些无法忽视的隔阂。

“少爷，哪有你这样蹬鼻子上脸的？得寸进尺了哦。”擦干净手的我将食指抵在唇边，假装思索了一下，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旋即莞尔一笑，“这样吧，下次月考年级第一就约会，怎么样？”

“成交，一言为定。”他兴冲冲地划动着手机屏幕查询着日历，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23号月考，前一天是大哥忌日，要去扫墓……正好，行程不冲突。”

“那就有劳少爷费心安排行程了。”

“叫男朋友。”

沐浴在温暖晨光中、脸庞显得有些模糊的颜冬习惯性地调侃起了我，脸上带着熟悉的笑意。

胸口微微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样，又酸又涩。

罢了，那些无所谓的称呼怎么样都好，今天……我只要努力微笑，努力扮演好“女朋友”的角色就够了。

站在厨房阴影处的我，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迎向他的目光，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男朋友。”

“啥？”颜冬完全没有料到我居然会没有任何抵触地回应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皱起了眉头，“你……同意了？”

“我只是提前适应而已。”我移开目光，不敢再与他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对视，生怕会被他看出端倪，声音则是努力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跟我去学校的时候，别人肯定会把你当成我的男朋友吧，毕竟这样解释是最自然、最合理的。”

“确实是这样没错……”颜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眉头并未完全舒展，依旧紧紧地盯着我，“不过，林玧夏，你丫的未免也太淡定了吧？感觉……像变了个人。”

“有么？难道不是少爷反应过度了？”我微微歪着头，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无辜轻笑，语气更是自然而然，仿佛这不过是场再平常不过的对话。

颜冬说过，他能轻易看穿我有没有在撒谎。所以很遗憾，我从刚刚开始到现在确实没有在撒谎。

我只是……有其他不足为外人道的盘算罢了。

“时间不早了，”我转过身，继续假装忙碌地整理着并不需要立刻收拾的台面，借此掩饰瞬间可能泄露的情绪，“赶紧吃完我们该出发了。迟到可不是好学生的作风，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