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章 送别

真不知道颜冬这货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撬开他的脑壳看一下到底是怎样的脑子能长出这么欠的嘴。

完全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妈妈显然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里面存在着怎样的陷阱，她只是有些纳闷地“啊”了一下，随后才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

“夏夏在家里可乖了，而且一直都挺开朗的呀。”

果然……刚刚就不该让他上来的。

听完妈妈的解释，颜冬立马对我贱兮兮地扯了一下嘴角。作为回礼，在颜冬对面坐着的我狠狠碾上了他的球鞋。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喉结滚动着努力咽下闷哼，抬头时却对母亲露出了温良恭俭的嘴脸：“不对吧阿姨，我怎么记得林玧夏就从来没有对我笑过。”

“夏夏？”母亲疑惑的尾音让我的心尖颤了颤。不过我还是条件反射般立马绽开了最标准的乖巧微笑：“嗯，妈妈怎么啦？”

“夏夏，不可以这样对朋友。”

“嗯嗯，知道啦，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不要等以后了。”母亲突然伸手拢了拢我垂在肩头的长发，茉莉的气味混着她指尖的中药苦香在发丝间交织，“小苳现在就在这，有些事情现在不做的话……”她的目光突然失焦般落在墙上的全家福上，那张照片里三个人脸上的轻快笑容早就已经淹没在了遥远的过去。

“嗯嗯，知道啦。”我垂下眼睑，舌尖抵住上颚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转向颜冬时，少年正托腮望着我，楼下路灯的暖光透过纱窗落在他眼底，将原本冷冽的眉眼浸得温软。

这本该是个用真诚微笑缓和彼此关系的好时机，如果我没想起昨天在他被褥里扫出的薯片渣还有不小心洒在羊绒地毯里的咖啡。

想到这里，原本挂在嘴角上有着些许温暖的笑靥逐渐被包裹着浓重阴郁的假笑所取代。

“林同学这笑容……”颜冬的指尖轻轻点着掉漆的桌面，“比起上周帮我改论文时的假笑还要虚伪三分。”他说话时喉结随着音节颤动，让雪松味混着鲍鱼汤的香气扑面而来。

餐桌下忽然传来了布料摩擦声，那是母亲的棉拖鞋正轻轻碰我的脚踝。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的我只好重新凝视着他眼尾因憋笑泛起的水光，可嘴角的弧度最终还是逐渐凝固成某种介于冷笑与嘲讽之间的表情。

“笑完了，快吃饭，菜都凉了。”我将凉拌木耳推到他面前，瓷盘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算哪门子笑！”颜冬的球鞋突然在桌下不满地轻踢我的小腿，让我眼角的肌肉忍不住用力抽搐了一下，“林玧夏，你丫刚才分明是用看厨余垃圾的眼神在瞪我！”

“呵，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又来了，阿姨你看看，平时林玧夏就是这么气我的，服了。”

“噗嗤……”一旁的妈妈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眼角的皱纹堆成温暖的沟壑。

自从爸爸病逝后，我似乎已经许久未见她这般舒展的笑颜。怔怔望着她映在瓷砖墙上的剪影，恍惚看见了四年前那个还会在年夜饭时讲冷笑话的妇人。

“妈，您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很久没看见夏夏你这么放松了，妈打心底里为你感到高兴。”

“妈，您看走眼了吧，我怎么会在这个东西面前情绪放松？”

“林玧夏，你丫的！我忍你很久了，什么叫这个东西？”

“噢，那你承认你不是个东西了？”

“气死我了，阴沉女，不会说话可以闭上嘴别说。”

……

那尊瘟神告辞离开已是十点半之后的事情了，刚解开头绳想回屋去补裤缝来着，正着褪色的福字挂历的妈妈却叫住了我：“夏夏去送送小苳吧。他是个好孩子。”她浑浊的瞳孔映着节能灯的冷光，“就是看着……太寂寞了。”

回屋快速换了一条牛仔裤，我就急急忙忙下去追颜冬了，好在他并没有走远，下楼的时候他正蹲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逗小区里的流浪猫。

恍然间想起了一个半月前颜冬捡回那只虎斑猫毛毛的场景，那个时候的他就是这样把毛毛骗回家的。

“小区流浪猫没打驱虫。”我拢着起球的针织外套蹲下，发梢扫过他冻得发红的耳尖，“记得回家接触毛毛之前先洗手。”拢了拢垂下来的长发，这也伸手起了躺在地上乖巧的小猫。

颜冬瞥了一眼蹲在身旁的我，随后伸手抚摸起了小猫的肚皮：“林玧夏，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嗯……当然，我可从来没说要原谅你。”指尖勾了勾小猫咪的下巴，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手腕上绑着的那条茉莉头绳之上，“不过，看在某人记得我喜欢吃草莓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嗯。”他缩回了手，指尖轻轻拨弄一下我手腕头绳处的白色茉莉花瓣，“你还是扎着头发更好看。”

“所以那天给我头绳是因为少爷突发善心？”侧过脸撞进他浸着笑意的瞳孔，暖黄的路灯在他眼底晕开迷离的色彩。

“算是吧。”站起身来的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上的雪松香似乎弥漫着淡淡的暖意，“不过散着头发也挺好看的。”

“少爷，你这算职场性骚扰了。”抬头白了他一眼，我才注意到他虎口处结的暗红色血痂。

看来下午让他处理伤口估计也是随便糊弄了一下吧。

抬手轻轻托着他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虎口的伤痕，伤口其实比想象中的要深一些。

“少爷，我下午叫你回去处理伤口你是不是当耳旁风了？腰伤是不是也懒得弄？”

“啧，都说了小爷血条厚。”

“少爷。”指甲轻轻戳了一下他虎口的血痂，男生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麻烦你配合我的工作，你要体检不合格会影响到我的绩效考核。”

“绩效考核？不是因为喜欢我吗？”他突然俯身，弯起指节敲了一下我的发顶，雪松香随着动作铺天盖地压下来，“毕竟林大小姐白天在车上可是向我告白了。对了，我记得某人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绝对不会在我面前哭来着。”

“给，给我忘了那些事！！！”涨红着脸不由分说用力咬住了他的食指。他疼得龇牙咧嘴，最后也只是愤愤地瞪了我一眼：“林玧夏，你丫绝对是属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