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雷痕铭器

暮色如浸了血的绸缎，沉沉压在水神庙飞檐的嘲风兽首上。吴婌贤倚着斑驳的朱漆廊柱，银铃在她掌心烙出龙鳞状的印痕。昨夜暴雨冲垮了祭台东南角的石柱，此刻裂缝里渗出的暗绿色苔藓正缓慢蠕动，像是某种沉睡千年的蛊虫被酒气唤醒。

"叮——"

老祭司将龟甲掷入青铜火盆，龟壳在烈焰中裂成三瓣。烟雾升腾间，小九看见半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浮现在灰烬里。那女子额间嵌着道紫黑雷纹，唇角淌下的血珠坠入火中，竟凝成颗赤红的魔域矿石。

"吉时己至。"

巫祝的骨杖敲击青砖，十二名童男童女捧着缠枝莲纹酒樽踏入祭坛。小九嗅到酒液中混着熟悉的腥甜——三日前赈粮贪腐案中，正是这种浸染魔域矿石气味的米粮，让整座村庄的婴孩瞳仁泛绿。她伸手欲接祭酒时，焚录的银质眼罩突然泛起涟漪，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钳住她腕间："樽底嵌着引魂钉，钉尖淬了蛟毒。"

河风掠过供桌，最前排的童女突然踉跄。酒液泼洒处，青砖腾起刺鼻白烟，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暗红色沟渠——那纹路竟与青丘禁地封印魔尊的阵图如出一辙。

祭坛在巫祝的咒文中塌陷，露出下方幽深的地宫。青铜方鼎被九条锁链悬在半空，每条锁链皆以雷击木为骨、蛟筋为脉，小九触碰鼎耳时，锁环上暗藏的倒刺突然扎入她指尖。

七百年前的记忆裹着焦糊味席卷而来。

天刑台的寒风穿透脊骨，司命星君的雷锥刺入她尾椎时，小九清楚听见自己狐尾断裂的脆响。九道紫雷劈落的瞬间，她看见银河倒悬，星君袖口沾染的魔域黑晶碎屑折射出诡谲的光......

"这不是水神祭器！"吴婌贤的惊呼将小九拽回现实。银铃贴住鼎腹的刹那，龙鳞纹路突然暴长，如活物般缠绕鼎身。暗红液体从雷击痕中渗出，在鼎口凝成与小九别无二致的面容，唇角却勾着魔域妖女特有的媚笑。

巫祝的骨杖骤然刺向鼎身裂缝："青丘罪狐，还不现形！"

焚录的银罩应声炸裂。金瞳映照下，鼎内蜷缩的焦尸正发生可怖变化——尾椎处三截断裂的金色狐尾在魔域黑晶滋养下缓慢重生，每一根绒毛都渗出黏稠的魔血。小九脊背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银针顺着脊椎游走，在肌肤下勾勒出暗金狐尾的烙印。

第一道紫雷劈裂地宫穹顶时，小九看清自己掌心的雷纹与鼎身铭文完美契合。吴婌贤的银铃化作青龙虚影盘踞半空，却挡不住巫祝癫狂的笑声："司命星君当年留你残魂，可不是出于慈悲！"

雷鸣如万马奔腾，吞没了后半句诛心之言。电光中小九的素纱祭服寸寸碎裂，露出脊背上蜿蜒的九尾烙印。焚录的金瞳淌下血泪，他手中突然多出一柄刻着二十八宿的短刃——刃身纹路与百姓祠堂供奉的九尾狐雕像手中法器一模一样。

"别看眼睛！"吴婌贤甩出银铃击偏骨杖，巫祝黑袍被劲风掀开一角。小九瞥见他心口纹着的魔符，正是藏葳葳婚服上那朵用青丘禁术绣制的曼陀罗。

第二道天雷接踵而至，鼎中焦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小九听见七百年前自己的声音在颅腔内回荡："他们抽我仙骨不是为了惩戒，是要用九尾狐血脉温养魔域......"

暴雨冲刷着祭坛残骸，老祭司的龟甲碎片卡在鼎耳裂缝里，隐约可见"圣女现世"的卜辞。小九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巫祝被电光映在墙上的影子——那影子生出三头六臂，每个掌心都睁着缀满魔域矿石的眼瞳。

洛水河畔，几个逃过祭典的百姓正跪拜涟漪中的倒影。他们打捞起的青铜残片上，"九璃"二字在雷痕中泛着幽光。下游祠堂突然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香火熏黑多年的九尾狐石像尾尖簌簌脱落金粉，露出内里流淌着暗红血丝的玉质肌理。

三百里外青丘禁地，封印魔尊的阵图突然亮起一线金光。司命殿观星台上，碎裂七百年的命盘缓缓转动，将星轨引向人间某处——那里正有少女脊背上的狐尾烙印，在雨夜中泛起天道与魔域交织的微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