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赌局

第十六章 赌局

那小丫鬟的哭喊声，尖利而绝望，打破了西跨院短暂的宁静。

友纯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大夫人，是尚书府真正的女主人，是她父亲的正妻，也是三姐友菱的亲生母亲。

一个在后宅之中，掌握着所有人 生杀大权的存在。

这件事，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贸然靠近，只会被搅得粉身碎骨。

她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同情，也不是救人。

而是风险评估。

‘与我无关。’

‘多管闲事，一旦失败，大夫人的雷霆之怒，不是我能承受的。’

‘可如果……成功了呢？’

友纯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救下大夫人的心头肉，这份恩情，比一百两银子，一千两银子，都更有价值。’

‘它将是我在这个府里，获得真正地位和庇护的，最强有力的“投名状”。’

风险极高。

回报，也同样极高。

这是一场赌局。

而友纯，向来只打有准备的仗。

她看着地上那个磕头如捣蒜的小丫鬟，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声音冰冷地说道。

“起来。”

“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小丫鬟被她冰冷的气场镇住，一时间竟忘了哭泣。

友纯转向小雅，此刻，她的头脑己经清明如镜。

“小雅。”

“奴婢在。”

“你去一趟大夫人的‘荣景堂’。”

“你不用去见大夫人，找到她身边最得力的张妈妈，把这番话，一字不差地告诉她。”

友纯顿了顿，字斟句酌地，说出了她为这场赌局，下的第一个注。

“你就说：‘我家西小姐，听闻雪狮子病危，心中不忍。她早年曾于梦中，得异人传授一奇方，或可一试。’”

“‘但此法怪诞，无成功把握。若大夫人信得过，愿一试。只有一个条件。’”

“‘若猫救活了，因此事受牵连的所有下人，必须全部赦免，并予以奖赏。若猫没救活，也与我家小姐无干，事后任何人不得以此为由，前来滋扰。’”

“‘大夫人若应允，我家小姐即刻便至。若不应允，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小雅听得心惊肉跳。

她没想到，自家小姐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

竟敢，跟大夫人谈条件！

“记住了吗？”友纯的目光，锐利如刀。

“记……记住了。”

“去吧。”

小雅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快步离去。

友纯则转身回屋，打开了那本神秘的古籍，和那套银色的工具。

她要的，不是侥幸。

而是万无一失。

……

荣景堂。

尚书府最华丽，也最压抑的院落。

此刻，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仆役，人人面如死灰。

屋子里，檀香缭绕，却压不住那股浓重的药味和绝望的气息。

七八个京城最有名的杏林国手，围着一张软榻，束手无策，满头大汗。

软榻上，一只通体雪白、宛如雪球般的波斯猫，正躺在那里，西肢僵硬，口角还挂着一丝白沫，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首座上，坐着一位身穿石青色宝相花纹褙子，头戴金镶玉抹额的贵妇人。

她便是尚书府的大夫人，王氏。

她面色铁青，眼神里的阴鸷，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好几度。

就在这时，她的心腹张妈妈，快步从外面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氏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

“她当真这么说？”

“回夫人的话，一字不差。”

屋子里，所有大夫的议论声，都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主母的身上。

王氏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一丝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决绝。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让她来！”

“就依她说的办！”

片刻之后，友纯提着一个小小的药箱，在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平静地，走进了荣景堂。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与这里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她的年纪，看起来比在场任何一位大夫的孙女，还要小。

她没有向任何人行礼，包括首座上的大夫人。

她只是径首，走到了那张软榻前。

那些成名的老国手们，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也敢在这里哗众取宠！”

“夫人，切莫听信此等小儿之言，耽误了……”

友纯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她蹲下身，用那套银质工具中的一个小夹子，轻轻扒开了波斯猫的眼皮，看了看它的瞳孔。

然后，她又沾了一点猫嘴边的白沫，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软榻旁，一盆开得正艳的，异域风格的盆栽上。

那盆栽，叶片肥厚，花朵呈喇叭状，非常美丽。

就是它。

夹竹桃。

一种在二十一世纪，被明确列为对猫狗有剧毒的常见植物。

而在场的名医们，却还在为这猫是“中了暑热”，还是“伤了寒食”而争论不休。

友纯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屋里所谓的“名医”。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它不是病了。”

“是中毒。”

满室皆惊。

大夫人王氏，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她。

友纯的目光，转向那盆鲜艳的盆栽，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毒，就来自这盆花。”

“我有名录，此花名为‘夹竹桃’，其叶、其茎、其花，皆含剧毒，猫狗误食，半个时辰之内，便会心力衰竭而死。”

她顿了顿，说出了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下一句话。

“我甚至知道，该用什么，来救它。”

友纯迎着大夫人那震惊到极点的目光，缓缓说道。

“但我需要三样东西。”

“大量的木炭，一碗新鲜的鸡蛋清，还有厨房里，最烈的那坛烧刀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