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千药谷

药园的夜露沾湿了林昭的麻鞋，他蹲在药畦边将最后一株被踩歪的紫苏扶首，指腹还沾着新翻的湿土。

老园丁的竹杖声己经远了，只余风里飘来半句"根要扎深"的叮嘱。

他摸向腰间的檀木盒，九叶灵芝的灵液仍在渗，在月光下拉出银线，像一条刻意铺就的引路灯。

"林昭？"

清脆的唤声从药园篱笆外传来。

林昭抬头，见小梅正扒着竹篱笆，发间的木簪在夜色里泛着暖光——那是前日他用药园里的沉水香木替她削的，说能防蚊虫。

"你怎么来了？"林昭起身，顺手把沾泥的手在粗布裤上擦了擦。

小梅跨过篱笆，袖中滑出个油纸包，"给你带了桂花糕，今日观礼台那边送来的。"她凑近两步，压低声音，"我听见你和方正长老说话了。

千药谷...你要去？"

林昭一怔。

这小丫头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机警，前日替他送药汁时能避开三个外门执事的耳目，昨日在观礼台挤得脚不沾地，竟还能听见三十步外的对话。

"我需要帮手。"他没否认，"那边的守阵兽子时三刻去饮月泉，阵眼在第七棵雷纹松的树洞。

但机关...可能不止这些。"

小梅把油纸包硬塞进他手里，指尖触到他掌心未干的泥，忽然笑了："上个月你替我奶奶治寒症，说'治病要治根'。

现在你要去扎自己的根，我自然要跟着。"她从腰间解下短刃，在月光下晃了晃，"我爹是守山队的，教过我怎么避陷阱。"

林昭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医人要医心"——这丫头的眼睛里，有比药园里的灵草更鲜活的光。

他点头："子时二刻，后门老槐树底下。"

老槐树的年轮里卡着半块碎玉，是林昭十三岁时和小梅埋下的标记。

当他摸到那点凉意时，小梅己经等在树后，身上裹着件灰扑扑的杂役服，发间木簪用黑布包了，只露出一点香木的纹路。

"走。"她递来个小布包，"里面有引魂香，守山队用来迷野兽的。"

两人猫着腰穿过演武场后的竹林，巡逻弟子的灯笼光在竹梢上晃，像流窜的鬼火。

林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某种灼烧般的期待——老园丁说千药谷有和功德碑相似的残碑，说那里堆着刻"太初"的丹炉。

母亲留下的半块玉牌在他颈间发烫，那是父母替长老试毒前塞给他的，刻着"昭"字的背面，有一道和功德碑金纹极像的纹路。

出了宗门后墙，山风突然变凉。

千药谷的轮廓在夜色里愈发清晰，像头蜷着的巨兽，而他们正往那兽口深处走。

"小心！"小梅突然拽住他的胳膊。

林昭低头，见脚边的野草正泛着诡异的紫——那是触之即发的"绊魂草"，茎叶里藏着能麻痹修士的毒汁。

他想起老园丁教过的"药园百毒谱"，从怀里摸出株赤焰草，挤破叶尖抹在鞋底。

"你怎么知道？"小梅小声问。

"老园丁说，千药谷的机关，一半在明，一半在药。"林昭弯腰拨开绊魂草，赤焰草的汁液滴在草叶上，腾起滋滋的白烟，"他年轻时候跟着丹圣进去过，说那里的阵法师爱用毒草当活陷阱。"

两人绕开三丛绊魂草，又避开两处地刺陷阱。

林昭的识海偶尔轻鸣，功德碑的金纹会在他眼前画出危险的轨迹——这是系统新觉醒的"功德示警"？

他没来得及细想，因为第七棵雷纹松己经出现在眼前。

雷纹松的树皮上缠着青藤，树洞口积着松针。

林昭摸出功德碑，残碑刚碰到树洞，便听见"咔"的轻响。

松针簌簌落下，地面裂开条缝隙，露出向下的石阶。

"下去？"小梅握紧短刃。

林昭点头，率先踏上石阶。

潮湿的霉味涌上来，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药香——不是普通草药，是百年以上灵草才有的清苦。

石阶越走越陡，等两人的身影完全没入地缝时，身后的地面"轰"地闭合，像从未存在过。

洞穴比想象中宽敞，石壁上嵌着夜明珠，幽蓝的光里，林昭看见整面墙都刻着符文。

那些纹路不是用刀凿的，更像被某种火焰灼烧而成，边缘还泛着焦黑——和他识海里功德碑的金纹，竟有七分相似。

"这是...阵纹？"小梅凑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石壁，"我见过外门长老画的聚灵阵，没这么复杂。"

林昭没说话。

他的识海正剧烈震颤，功德碑的金纹如活了般窜出脑海，在石壁符文上游走。

当某条金纹与石壁上的"火"形符号重合时，洞穴突然震动！

"小心！"林昭拽着小梅扑向一侧。

头顶的碎石簌簌落下，两人躲在凸起的石笋后，看着正前方的石壁缓缓移动。

石屑纷飞中，露出条新的通道，通道深处飘来更浓的药香，混着点金属灼烧的焦味。

"是机关。"林昭抹了把脸上的灰，"功德碑的金纹触发了它。"他看向小梅，对方的短刃还举在胸前，发梢沾着碎石，眼睛却亮得惊人。

通道比之前的石阶更窄，两人只能弯腰前行。

走了约莫半炷香，前方突然开阔。

林昭的脚步顿住——他们到了地下宫殿。

宫殿穹顶嵌着三十六颗夜明珠，照得西壁的青铜灯树泛着冷光。

正中央立着块十丈高的石碑，碑身布满裂痕，却仍能看清上面的古字："太初元年，丹祖立碑，以功德为炉，炼天地为丹..."

林昭的识海"嗡"地炸响。

功德碑从识海冲出，悬浮在他面前，金纹如流水般注入石碑裂痕。

石碑上的古字突然泛起金光，一段记忆涌入林昭脑海：血魂之乱时，丹祖以功德碑镇压邪修，却被反噬导致碑碎，残片散落在九域...

"林昭！"小梅的声音带着颤，"看碑座！"

林昭低头，碑座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上面那个，赫然是"林无涯"——他从未见过的祖父之名。

而在名字下方，有个凹陷的卡槽，形状竟和他颈间的半块玉牌完全吻合。

"这是..."他摸着玉牌，手在抖。

母亲说这是林家祖传的，却没说过上面的纹路是碑纹。

此刻玉牌发烫，几乎要烧穿他的衣领。

小梅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向宫殿后方："那边...有光。"

林昭抬头，见石碑后有道拱门，门内漏出昏黄的光，像极了祭坛里长明灯的颜色。

风从门内吹来，带着股熟悉的腥甜——是血，但不是普通的血，混着灵草的芬芳，像...丹炉里熬煮的血膏。

功德碑突然轻鸣，金纹指向拱门。

林昭摸向腰间的檀木盒，九叶灵芝的灵液不知何时己渗完，盒底躺着片闪着银光的叶子——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药引，边缘的纹路竟和石碑上的古字一一对应。

"要过去吗？"小梅的短刃在发抖，但语气坚定，"你去哪，我去哪。"

林昭望着拱门内的光，想起前一日楚天行说"要百条人命"时，那些杂役弟子颤抖的眼神。

他摸了摸颈间的玉牌，又看了看悬浮的功德碑——原来他的根，从来都不在药园的泥土里，而在这些被岁月掩埋的真相里。

"走。"他拾起地上的半块碎玉（不知何时从碑座裂缝里掉出的），塞进怀里，"看看里面有什么。"

拱门内的光突然晃了晃，像有人在调整灯芯。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石碑上，与那些古老的名字重叠，仿佛跨越百年的对话，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