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暗涌

第三轮论道的晨钟撞响时，林昭正蹲在药园老槐树下。

露水顺着槐叶滴在他手背上，像功德碑金纹爬过的轨迹。

他望着掌心那道若隐若现的金色脉络——昨夜碑灵曾提示，"丹道与功德"的论道题，正是揭露伪善的契机。

可此刻他更在意的，是秦瑶塞给他的药囊。

"昭哥，这是我娘留的安神香。"少女的声音还带着清晨的清润，"论道台那边人多嘴杂，你闻着这个，心不会乱。"

药囊是粗布缝的，边角磨得起了毛，凑近能闻到淡淡龙脑香。

林昭把它塞进衣襟，指尖触到锁魂符的凉意——那是昨夜在演武场角落捡到的，符纸上画着扭曲的血咒，和大长老密室里的邪修功法有七分像。

"林昭！秦瑶！该去论道台了！"小梅的声音从廊角传来。

林昭抬头，见那姑娘正踮着脚挥手，发辫上的木簪被风吹得摇晃。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短打，腰间别着个铜铃，是方才说要"方便跑路"时系上的。

论道台建在万药园中央，青铜丹炉里飘着沉水香，二十个蒲团分两列排开。

韩冰抱臂立在丹炉旁，腰间铁牌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那是裁判特有的"公断令"，传闻能镇压修士法咒。

"第三轮论道，题目'丹道与功德'。"韩冰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每两人一组，各执一词。

胜者入内门，败者......"他扫过人群，"去外门药田种三年灵草。"

林昭的目光掠过观礼台。

楚天行斜倚在朱漆栏边，手中茶盏映着晨光，身后两个灰衣弟子的红绳格外刺眼。

其中一个正低头摆弄腰间玉牌，林昭记得那是"传讯令"，能千里递信。

"林昭，秦瑶，你们一组。"韩冰翻开竹简，"对手是李岩、周贺。"

李岩从人群里走出来时，林昭的后颈突然发紧。

那是个圆脸少年，往日总爱跟在杨威身后笑，此刻却垂着眼，眼白泛着青灰，脚步像踩在棉花上。

"丹道当以功德为基。"秦瑶率先开口，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我曾见昭哥用三枚还魂丹救了瘟疫村的老妇，她的孙子如今在村口立了块小碑，刻着'青蚨林郎'——这不是功德，是什么？"

林昭注意到李岩的喉结动了动，原本该反驳的话卡在嘴边，反而转头看向周贺。

周贺是外门有名的"丹经通"，此刻却盯着自己的掌心，反复一道红痕，像被什么勾了魂。

"丹道乃大道之基，功德不过锦上添花。"李岩的声音发闷，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当年丹圣炼九转丹，可曾闻过凡人哭嚎？"

林昭的功德碑突然发烫。

他分明记得李岩上个月在药园说过，"要是能像林昭那样救百姓，少活十年我也愿意"。

此刻这少年的眼睛里没有光，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

"李岩，你说丹圣不顾凡人？"林昭向前半步，袖中锁魂符开始震动，"那你可知丹圣临终前写的《功德录》？

他说'丹火能救一人，功德可渡万灵'——你背的丹经，缺了最后一页吧？"

李岩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捂住后颈，指缝间渗出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观礼台上传来茶盏碎裂的脆响，林昭抬头，正看见楚天行捏着半块茶盏，指节发白。

"我...我认输！"李岩突然踉跄着跪下，"丹道...丹道该有功德。"

韩冰的判旗刚要落下，观礼台传来冷笑声："韩裁判，这就定胜负了？"楚天行抚了抚袖口金线，"李岩不过是被林小友的巧舌唬住，不如让他们再辩一轮？"

"圣子的话，自然要听。"韩冰皱眉，刚要开口，秦瑶突然拽了拽林昭的衣袖。

少女的手指冰凉，指向李岩后颈——那里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条扭曲的蛇，和楚天行手下灰衣弟子腰间的红绳结一模一样。

"第二轮，由林昭立论。"林昭按住秦瑶的手，声音里多了几分沉底的冷，"丹道若离了功德，不过是邪修的遮羞布。"他望着观礼台，"就像有人表面行善，背后却用'锁魂咒'控制同门。"

场中一片死寂。

李岩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晕死过去。

周贺猛地惊醒，抓着自己后颈的红痕喊："是那个灰衣人！

他说吃了药丸能赢...我脖子好疼！"

韩冰的铁牌"当啷"落地。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岩身边，扯开少年衣领——后颈的红蛇印记正在溃烂，散发出腐肉的腥气。

"传执法堂！"韩冰吼道，"这是邪修的'锁魂引'！"

林昭的目光扫过观礼台。

楚天行己经站起，锦袍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半块玉牌——和李岩颈间那个正在溃烂的印记，纹路分毫不差。

"昭哥，跟我来！"小梅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拽着林昭往偏殿跑。

她的铜铃撞在廊柱上，发出急促的脆响，"我查了膳食房的账！

这三天的灵米里，掺了'迷魂草'的粉末！"

偏殿里堆着半人高的账本，小梅翻开最上面一本，手指戳在"癸亥日采购"那页："看，灵米是'云来商队'送的，可云来商队上个月就被邪修屠了满门！"她又抽出另一本，"还有传讯令的使用记录，杨威这三天给大长老传了七次信！"

林昭的功德碑金纹爬上小臂。

他摸出锁魂符拍在桌上，符纸遇风自燃，露出里面的血字："除林昭，余可杀。"

"楚天行想借选拔赛清理有潜力的弟子。"林昭捏紧药囊，龙脑香混着锁魂符的焦味钻进鼻腔，"他和大长老、邪修勾结，李岩他们不过是棋子。"

"那怎么办？"小梅咬着嘴唇，"首接去执法堂？

可楚天行是圣子，没实证的话......"

"实证，我来找。"林昭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第三轮的最后一场，是我和杨威的对决。"

"你疯了？"小梅急得跺脚，"杨威昨天刚服了'暴气丹'，现在修为至少涨了两层！"

"他越急，破绽越多。"林昭摸了摸腰间木剑，青莲净火在剑鞘里蠢蠢欲动，"而且..."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金纹，"功德碑说，镇恶功德，该收网了。"

演武场的暮鼓响起时，林昭在后台看见了杨威。

那人身形比昨日更壮，脖颈暴起青筋，左脸的烧伤还在渗血。

他握着柄黑沉沉的匕首，刀尖滴着墨绿色的毒液——是"蚀骨散"，中者三息内化为脓水。

"林昭，敢不敢和我单对单？"杨威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大长老说你是缩头乌龟，我偏要撕了你的脸皮！"

林昭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红绳，突然笑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锁魂符，功德碑的金纹己经爬至手肘，像把即将出鞘的剑。

"好啊。"他抽出木剑，青莲净火在剑尖跃动，"不过杨兄，你最好先求你背后的人，多烧几柱香。"

杨威的瞳孔骤缩。

他刚要挥刀，演武场传来韩冰的喊声："林昭，杨威，该上场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昭望着观礼台上那道穿锦袍的身影，将木剑指向天空。

这一局，该他先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