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冰原狼袭

残破的婚书在萧云歌掌心蜷作焦灰，泛黄生宣边缘的朱砂鸾凤犹似泣血残蝶，在朔风中片片剥离。冰晶裹着寒风掠过指缝，三书六礼的墨迹在狂风中扭曲蒸腾，"苏半夏"三字陡然迸发幽蓝磷火，顷刻碎作星尘坠入雪原。暮色里的冰川起伏如洪荒巨兽，千年玄冰将残阳熔成淬毒弯刀，刀锋凝结紫晶暮霭，将天光割裂成飘摇血丝。

"咳...！"苏挽月伏在照夜白马背震颤如秋叶，素白锦襟绽开掺着碎玉髓的黑血。腕间银铃发出垂死嗡鸣，皮下金线顺着十二经别游走——三日前吞服的金砂蛊每到关窍便绽鎏金莲纹。天池穴处锁骨凸起蛛网赤纹，千百朵合欢花在肌理间舒展花瓣，熔岩炽光自花缘渗出。萧云歌以银狐裘裹住她战栗身躯，玄氅触及肌肤即腾青烟，寒铁护腕熔作赤浆沿指节滴落，七层鲛绡竟在须臾间蚀穿。

三日前遁出胭脂阵时，焦土中那半截青铜罗盘正渗出暗绿铜锈，腐朽檀香混着血腥漫溢。琉璃宫灯碎片散落雪地，每片都囚着不同时辰的月光——此乃千面蜃楼阵溃散之痕。此刻罗盘指针将星月折成血丝，光缕如活物般在空中结出洛书九宫，卦象尽指北方冰原。凌清霜的飞鸽恰于此时坠入篝火，翡翠目信鸽爪缠血咒蛛丝，焦痕蜿蜒的信笺渗出冰晶："幽冥宗以冰尸养脉，噬魂菇植丹田。狼王额纹即锁龙钥，勿视其三目——"后半截字迹浸透蛊血，在羊皮纸上洇成七杀星图。

驼铃在暴雪中忽远忽近，覆冰的铜铃表面密布往生咒文，每声铃响皆惊起地底磷火。商队末的白驼轰然跪倒，鼻息凝作卍字冰花，货箱内冰玉匣应声碎裂——昆仑胎在共鸣。苏挽月心脉金针尾端药玉迸裂，飞溅玉屑在空中结出九转还魂阵，转瞬被风雪吞没。此乃药王谷十里示警，她扯开狐裘露出锁骨冰蓝纹路，沉睡廿载的"玄冥引"正在苏醒。冰原深处幽蓝磷火与师尊消散时的护体灵光重叠，玉佩映出血色卦象："冰层之下...埋着廿年旧债。"雪塌处露出半截青铜鼎，饕餮纹口中衔着的，正是《神农百蛊谱》残卷。

龙渊剑鞘赤血凝晶，排列成河洛轨迹，剑气激荡时宫商角徵羽五音齐鸣。螭龙逆鳞泛起青光——天地戾气己现。当第一声狼嗥撕裂雪幕，萧云歌蓦然想起合欢门主颅中滚落的半枚玉璜，此刻与狼王额纹共鸣，在空中投射完整锁龙阵图，阵眼处赫然烙着他的生辰八字。

暴雪如刃，狼嗥裂空。

萧云歌裘领冰棱倒悬，银针状冰碴沿狐毛叠生，折射出棱镜状光斑。呵气未散即遭狂风绞碎，凝成冰珠砸在青紫面颊。商队鎏金铜铃于雪幕中明灭，本该奏《阳关三叠》的三十六枚驼铃，此刻似被鬼手扼喉，断续铃声混着冰晶碎响——非是风雪，乃七百霜狼利齿厮磨之音。苏挽月鎏金护甲在冰面刻出先天八卦，昆仑玉坠骤裂："坎位生变，乾三连西北破天，这雪...是活的！"

冰层轰然迸裂，倒卷的棱形冰晶尽数映出幽蓝狼瞳。霜狼王额间血纹泛着苗疆蛊毒特有的荧绿，五毒淬炼的虫豸在其皮毛下若隐若现——

萧云歌的流云剑贯入冰面刹那，剑身云雷纹突然游动如活物。蛛网状裂痕中剑气喷薄，每道冰纹绽开处都凝成剑气雪莲，将狼群逼退十丈开外。苏挽月腰间药囊急旋，沉香木雕的百草囊喷出三昧真火，雄黄粉混着血珀洒向狼王，却在触及血纹时燃起妖异紫火。火焰中浮现的药王谷禁术"焚蛊焰"图腾，分明是二十年前叛出师门的毒医圣手司徒玄独门绝技！紫火中挣扎的人面蛊发出婴啼，每声哭嚎都令冰层下的符咒亮起一寸。

霜狼王仰天长啸的声波在冰川峡谷激荡出七重回音。银灰狼群应声而动，七头巨狼踏着天枢至瑶光方位列阵，狼爪腾起的幽蓝磷火在冰面绘出北斗星图。冰裂声自深渊传来，暗藏玄铁符咒的冰层下，幽冥宗秘术将尸身炼作蛊皿，万千虫卵在极寒中蛰伏如眠。数百具冰尸睁启猩红瞳孔，腐手撕开裂隙的刹那——峨眉掌门静玄师太的拂尘缠满冰晶、崆峒长老铁臂罗汉的铜甲覆满霜花、华山剑首风清扬的断剑贯穿胸腔......二十年前围攻魔教的六大派高手，竟化作狰狞冰傀！萧云歌踉跄后退，喉间腥甜翻涌，那具佩戴昆仑派冰魄戒指的冰尸，手中锈蚀玄铁断剑上，"萧"字云纹正于月光下渗出血珠！

"寒月剑法·冰封千里！"

凌清霜足尖点过万年玄冰柱，十二道冰锥托着月白衣袂凌空飞渡。霜刃出鞘时，极北永夜苍穹骤降暴雪，剑气裹挟千年寒气凝成横贯峡谷的百丈冰墙，晶莹墙体内封冻着历代寒月宫主与霜狼搏杀的残影。霜狼王血眸闪过诡笑，额间暗红咒纹猛然撞向冰墙，毒血遇玄冰腾起紫黑烟雾，腐蚀出的缺口竟显现八岁稚童被黑袍人掳走画面——小云歌颈间玉佩坠入雪地的瞬间，正与此刻萧云歌腰间残玉严丝合缝！

苏挽月金针引动极光，冰面八卦阵己成："西南死门，狼王命脉！"

九道鎏金针没入冰层，北斗星光沿冰纹淌成金色卦象。萧云歌踏着崆峒冰傀肩头纵身而起，流云剑锋裹挟二十年未熄的仇火刺向狼王右眼。霜狼王忽而人立而起，胸腔内机械齿轮疯转，墨家失传的"璇玑千变匣"核心处，三十六枚陨铁齿轮咬合着铸剑山庄秘传血傀丝——猩红丝线竟与萧云歌手中残剑缺口完美契合！冰渊深处传来铸铁淬火的轰鸣，二十年前血洗铸剑山庄的滔天火光，竟于狼王胸腔机关核里永恒燃烧！

「那夜的雨幕模糊了记忆，母亲墨璇玑腹中双生子的啼哭与父亲染血的玄甲交叠......原来所谓'二十年前'，正是我与阿月出生的时刻。」

金龙状罡气裹挟淡金雷光自玄铁剑尖迸发，剑身二十八星宿图骤然大亮。罡气穿透机关核的刹那，数以千计的青铜齿轮在空中凝滞，冰原深处传来九道龙脉震动的轰鸣，十里冰棱齐爆齑粉。溃散的狼群突转向奔逃，霜狼王残躯中滚出的半块虎符泛着幽蓝冷光——符身蟠螭纹第三道分叉，恰与萧云歌锁骨处的龙纹胎记鳞片走向严丝合缝。

暴雪骤歇，月华如练。

凌清霜霜月剑挑开冰尸玄色衣襟，心口焦黑焚心掌印缘泛青紫荧光："二十年前围剿幽冥宗七十三先锋，中改良前蚀骨香。"她忽扯开萧云歌染血衣领，狼王毒液腐蚀伤口处，龙纹胎记正将墨绿蛊毒吞噬成鎏金纹路，"果然，你才是活解药。"月光透冰折射胎记，隐约显出血脉经络状星图纹样。

商队首领惨叫划破寂静。

苏挽月剖开末箱北海玄铁矿石，十八人骨傀儡钉嵌矿石内芯，钉尾苗疆蛊丝渗血珠。钉身镌古苗文载"甲子年三月初七"——正是萧云歌二十年前生辰！凌清霜剑鞘忽抵苏挽月咽喉："药王谷用噬心蛊温养矿石三十年，此女身上..."剑穗寒玉铃骤泛猩红血雾，"...有蛊母期麝香。"

冰层再裂时，幽冥祭坛裹千年寒雾破冰而出。

坛中血池倒映三人扭曲身影：萧云歌倒影心口插半截龙渊剑，剑柄龙睛石正吞噬其周身流转金罡；苏挽月倒影化万千蛊虫聚合体，每蛊腹浮现药王谷禁地符文；凌清霜倒影——那张与寒月宫祖师画像九分相似的面容，右眼角却多三点朱砂痣，分明是二十年前被处"千雪刑"的叛徒寒月使独有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