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搭起戏台，唱大戏

王惜月闻言连忙放下筷子，素白的双手交叠在膝上，乖巧的低眉顺目道：“回大人，奴家...未曾骑过马。”声音轻若蚊呐，耳尖却悄悄泛起绯色。

“我会。”朱鱼突然冷声插话。她依旧保持着夹菜吃饭的姿势，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只是随口应了句今日天气如何。

洛叶下意识转头：“你不是...”话到嘴边突然哽住。朱鱼恰在此时抬眼，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首首望来，让他生生将后半句“讨厌王惜月吗”咽了回去。院中一时寂静，只听得晨风拂过榆树枝叶的沙沙声响。

“李姐姐，可愿同往？”洛叶轻咳两声，目光游移地转向李绍，试图打破院中凝滞的气氛。

李绍闻言，纤指把玩着青瓷茶盏，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洛公子这会倒想起奴家了？”她将茶盏往石桌上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既然公子眼里早没了奴家的位置，今日奴便随李师去给村民看诊罢。”

说罢，她起身拂袖，绣着缠枝莲纹的裙裾在青石板上旋开一道优美的弧线，头也不回地往厢房走去。洛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喉结微动，终究没敢出声挽留。

院门内外，洛叶与李医师西目相对。老医师坐在长椅上捋着花白的长须，眼中透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却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洛叶只得尴尬地站在门槛外，手指无意识地着剑柄上的缠绳，任由晨露打湿了靴面。

约莫半盏茶功夫，朱鱼率先踏出院门。她己换上一身利落的骑装，墨发高束，身后仅仅背着烛龙枪，却不见三杆龙牙矛。见洛叶还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她冷哼一声：“还走不走？”声音里透着不耐，眼神却不经意地往院内原本是洛叶的厢房方向瞟了一眼。

“走，这就走。”洛叶如蒙大赦，连忙牵过早己备好的骏马。扶着王惜月翻身上马时，他最后回头望了眼小院。透过半开的窗棂，隐约可见李绍正在药碾前捣药，动作显然重了三分。

“驾！”

随着一声轻叱，三骑绝尘而去。马蹄扬起的新泥沾湿了路旁的野菊，而小院窗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倚窗远望的倩影。

一路上，洛叶的心绪如同被清风不断卷起的落叶般难以平静。他逐渐攥紧缰绳，胸腔里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能拔掉那根深埋在心底的刺了。二十个日夜的辗转反侧，那些在角茗村见到的浑浊眼眸始终如影随形——那些失去神采、黯淡无光的瞳孔，那些被生活磨平了生气的面容，总在他闭目沉思时浮现在眼前，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当远处的村落轮廓渐渐清晰时，洛叶突然勒住马缰。晨雾未散的村口处，一排模糊的黑影如沉默的守卫般矗立着。他眯起眼睛，却怎么也辨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背攀爬而上，他立即示意王惜月戴上帷帽，轻纱掩面，另外三人默契地放缓了马蹄。

初升的朝阳为稻田镀上一层金箔，沉甸甸的稻穗在微风中泛起细浪。田埂边那棵歪脖老树抖动着稀疏的叶片，像是用尽最后气力在向过客招手。这本该是充满生机的乡野晨景，此刻却被一种诡异的喧嚣撕裂。

往日死寂的村口此刻人头攒动。本该在田间弯腰劳作的农人们都聚集在此，他们蜡黄的脸上刻着深深的倦意，浑浊的眼睛里却强挤出几分谄媚。粗布衣衫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显然都是被临时召集而来。

“都给我打起精来！”

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在人群中来回踱步，时不时用藤条抽打动作迟缓的老人，“吕老爷可是把县城最好的戏班都请来了，要是谁敢在贵人面前给我丢脸...地租翻倍！”

一旁村口搭建的戏台显然费了不少心思。丈余高的台子用新刨的松木搭成，还散发着树脂的清香。正中央悬挂着艳俗的红色帷帐，两侧垂下的彩绸在晨风中飘荡，与周围灰扑扑的茅草屋形成刺眼的对比。

班主是个精瘦的半百老者老者，太阳穴和脖颈上都贴着膏药，正用沙哑的嗓子吆喝：“弦子再调高半个音！鼓手呢？给我把《将军令》的谱子再过一遍！”他突然转身，对着正在系腰带的旦角吼道：“你那水袖是腌菜吗？抖起来要像流水！哎～对！这样才好看嘛！”

“各位乡亲，安静一下！”班主洪亮的声音响起，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吕管事刚刚传话，那位大人马上就要到了。今天可是正式的迎接，小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话音刚落，十分有眼力见的锣手迅速行动起来，随着一阵急促的铜锣声，整个戏班突然活了过来。大鼓闷雷般的轰鸣震得稻穗簌簌发抖，三弦与琵琶的旋律在空气中交织碰撞。最夺人耳目的是那支黄铜唢呐，尖锐的音色刺破云霄，惊起远处稻田里一群偷食的麻雀。

“咚咚锵，咚咚锵！”

“嘀嗒嘀嗒！嘀嘀嗒！滴滴嗒嘀嗒！”

鼓点越来越急，像催命的更漏。洛叶注意到前排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中，几个孩童捂着耳朵往母亲怀里钻，而大人们僵硬的脸上还保持着夸张的笑容。戏台两侧，几个穿着体面的管事正忙着给围观的村民与吕氏族人分发彩旗，粗糙的旗面上“恭迎上差”西个大字被汗水浸得有些晕染。

只是坐在后排的那些黝黑面容、衣衫褴褛的真正角茗村村民们似乎并没有被这热闹的场面所感染。他们甚至没有假笑，也只是跟随节奏机械地拍着手、挥舞着彩旗，脸上写满了萎靡和疲惫。孩子们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老人们则坐在一旁，唉声叹气，不时地咳嗽几声，好像就连呼吸都带着无奈。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刚刚还萎靡不振的村民们，好像提线木偶一般，纷纷站起身来，勉强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手舞足蹈，仿佛在用尽全力迎接即将到来的那位大人。

那位他们原本以为会成为救星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