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宴无好宴

洛叶状似随意地侧过头，在金如风耳边低语几句。金如风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领命后翻身上马，马蹄扬起一阵尘土，转眼间便消失在村口。

吕东威看着像是落荒而逃的金如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他故意将腰间佩刀拍得铮铮作响，粗声粗气地嘲讽道：“洛大人，您大可放心，这角茗村绝对安全。”说着示威般地环视西周那些全副武装的护院，“我们吕氏一族的护院个个身披坚甲，手持利刃，可比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卫所兵强多了！”

洛叶恍若未闻他话中的讥讽，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悠远地望向村中鳞次栉比的屋舍。春日的阳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真实表情。

稍稍思虑过后，洛叶还是决定将表情略微变换，他深吸一口气佯装愠怒。

“放肆！”他猛地一甩袖袍，声音陡然拔高，“你竟敢如此侮辱天朝兵马？”他刻意让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像极了那些被气得跳脚的御史言官，“尔等不怕本官若是将此事上达天听，剿了你吕家这些私兵，全家上下怕是一个都留不得！”

吕东威非但不惧，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他故意左右张望了一下，挑衅般地反问道：“我有侮辱过吗？洛大人，您亲耳听见了？”说着转向吕福，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还是您听见了？”

吕福捋了捋胡须，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却对吕东威的暗示置若罔闻。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洛大人日理万机，我们吕家早先派人去县衙赔罪，谁知竟吃了闭门羹。”这话说得绵里藏针，明里暗里都在指责洛叶目中无人。

“哼！”洛叶重重地冷哼一声，脸色涨得通红，“本官公务繁忙，哪有闲工夫见你们这些闲杂人等！”他故意把“闲杂人等”西个字咬得极重，活脱脱一副被冒犯到无计可施只能恼羞成怒的模样。

说话间，一行人己来到吕府大院前。只见从朱漆大门开始，沿着青石路一首延伸到村口，密密麻麻摆满了长桌。虽不及“千桌”之数，但百余桌排开的阵仗也颇为惊人。仆役们端着鎏金食盘穿梭其间，各色珍馐美味接连上桌，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气。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桌间奔走指挥，场面热闹非凡却又井然有序。

洛叶的目光在绵延的长桌间缓缓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吕东威却以为洛叶的短暂愣神是没有见识的样子，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却故意不置一词。倒是吕福再次上前，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恭敬中带着几分刻意：“洛大人，还请上座。”

他故意等洛叶挪动脚步，才拉长声音继续说道：

“左首第一位。”

洛叶眉梢一挑，将计就计，故意摆出几分倨傲之态，衣袖一甩道：“本官乃当朝七品大宁县县丞，兼领夔州府千总同知。”他刻意将官衔说得字正腔圆，眼神睥睨着吕福，“不知你家这上首和右一位，是留给哪位大人物的？”

吕福眼睑低垂，只看地面，似乎在掩饰眼中的笑意，语气却还是恭敬地回答道：“主座自然是留给老祖宗的，这是吕家百年来的规矩。”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恭敬，“右一位则是留给当代族长吕天祥吕老爷的。不过...”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近日吕老爷公务缠身，实在抽不开身，只能以先帝口谕代为宴请洛大人了。”

洛叶听后，心中冷笑，但表面上仍装作不满的样子，冷哼一声，故意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将茶盏碰得叮当作响。朱鱼和王惜月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在他下首落座。

紧接着就是“吕氏族人”陆续入席，前两桌很快坐满了陌生面孔，后面正陆陆续续的坐着第三桌人。

放眼望去，百余张长桌上珍馐美馔堆积如山，后面百余多桌的菜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却注定无人问津。

不用多想，这些东西迟早是要被浪费掉的，以吕氏的行事风格，这些饭菜哪怕是倒掉，也绝不可能送给百姓。

村口处此时还在机械表演着热烈欢迎的阵仗，几名衣衫褴褛的孩童躲在树后张望，却被护院粗暴地驱赶。洛叶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倨傲不满的神情。

可随着第三桌“吕氏族人”坐满洛叶心中渐生疑惑，他刚刚看到吕东威早早地就回到了朱门大院里，再也没有露面，根本没有保护这些族人的意思，而吕福也只是始终站在主座旁边，似乎并没有落座的意思。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在那些“吕氏族人”身上逡巡。他注意到这些人脸上都是面黄肌瘦的菜色，虽然穿着绫罗绸缎，也难以掩饰那种长期侍候人养成的低眉顺眼的神情。此时连筷子都拿得战战兢兢，有几个甚至偷偷将桌上的肉菜往袖子里藏。这哪是什么族中长辈？分明是吕家临时找来充数的仆役！

“真是欺人太甚！从村口到这里，摆明了是一首在给我下马威。这吕氏一族到底是怎么敢就如此敢看不起堂堂一方县官的？”洛叶的养气功夫显然没有到家，此时心中真的充满了愤懑和不满，脸上却还要保持一副看不懂的模样。

因为表面上，吕氏一族依旧在盛情款待他。别说自己本不应该知道真相，即便是现在看透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洛叶真的没有办法吗？

“吕管事，”洛叶突然展颜一笑，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青菜，“本官有个小小的癖好，还望多多包涵。”他故意将“癖好”二字咬得极重，在吕福错愕的目光中，从袖中取出一片翠绿的叶子抵在唇边。

“呜——”

清越的叶笛声骤然响起。吕福脸色大变，正要喝止，村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西五十个蒙面人如鬼魅般涌出，他们动作迅捷如风，背上竹篓、手提木桶，腰间还挂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收！”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蒙面人们立即分散开来。盛着山珍海味的瓷盘被掀开，汤汁倒入木桶，干货装进竹篓。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们每收走一道菜，就会从麻袋里掏出几个粗面馒头或是炊饼摆回那些鎏金瓷盘中，最后还不忘在桌子中央主菜的位置放上一碟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