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吕天祥

洛叶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眼望向门内面如土色的吕福，语气轻佻：“怎么？家风严谨、御下有方的吕氏，这是恼羞成怒下，要当街袭击朝廷命官？”

千桌宴上的百姓早就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们甚至捂着眼不敢看吕家的人被打，生怕日后遭到报复，更有胆小的想要偷偷溜走。可还没等他们起身，西周那五十名蒙面人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手掌往肩上一放——将百姓们一一按回座位上。

“坐下。”

冰冷的声音不容置疑，百姓们战战兢兢地坐回原位，有几个甚至吓得尿了裤子。整个宴席鸦雀无声，只剩下吕府家丁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在寒风中飘荡。

“吕福！”

一道苍劲浑厚的声音从院内深处骤然响起，明明音量不大，却似洪钟大吕，震慑住了全场内外。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死寂，地面上的呻吟都收了回去，顿时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你怎可如此失态？”伴随着拐杖杵地的声音，一个老人在护卫保护下，走到了影壁之前。

吕福浑身一颤，慌忙后退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老奴......”

话未说完，一尊金甲武士己横跨一步，冰冷的铠甲折射出刺目寒光，硬生生截断了他的辩解。吕福顿时噤若寒蝉，额头紧贴地面，再不敢抬头。

“洛大人——”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自府内缓步而出，出现在洛叶眼前。他身着暗纹锦袍，手持紫檀龙头杖，虽年过六旬却腰背挺首，正是吕氏当代家主吕天祥。

“下官因族务缠身，未能亲自出村远迎，还望大人海涵。”吕天祥拱手一礼，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呵。”洛叶冷笑一声，猛地从太师椅上起身，青色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你吕家胆大包天，就连公然诛杀朝廷命官都做得出来，如今还差这一个大不敬之罪吗？”拂袖他刻意背过身去，连个正眼都不愿施舍，显然不想给吕天祥留任何情面。

吕天祥不慌不忙地捋了捋银须：“县丞大人此言差矣，真是冤枉老夫的吕家了。”他抬手指向瘫坐在地的王惜月，“此女乃家弟明媒正娶的妾室。虽说二弟生前确有不当之处，可如今尸骨未寒，大人就当众辱其清誉......难道还不许我家管事有所阻拦吗？”

话锋突然一转，他环视着满地哀嚎的家丁，又指了指好像死狗般的吕东威，最后目光落在那五十名蒙面人身上，无奈苦笑道：“再者，您看看眼下这般情形，究竟是我吕家以下犯上，意图诛杀朝廷命官呢？还是县丞大人您......以势压人，欺人太甚呢？”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说到最后时，龙头杖突然重重顿地。“咚”的一声闷响，竟震得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几个蒙面人下意识按住刀柄，却见老者依然面带微笑，仿佛方才那雷霆一击只是幻觉。

寒风骤急，吹得房檐上的灯笼剧烈摇晃。在全场寂静屏气凝神的注视中，一老一少隔空对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洛叶眉头微蹙，随即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那些蒙面人便悄无声息地退去，转眼间便消失在村口尽头，只余下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洛叶的安排下，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只知道当天下午，好像是上天赏赐的一般，角茗村与周边村中，佃农们回家后，每家桌上都摆好了一桌餐食，家家户户都吃上了就连过年都不敢想的美味佳肴。

“还是吕老爷明事理会说话。”洛叶忽然展颜一笑，眉眼间尽是虚伪的和善，“您府上这位大管家，着实欠缺些......智慧。”他一边说着冷嘲热讽的话，正要朝着吕天祥的位置迈步向前，那尊金甲武士却“铿”地一声横跨一步，伸臂阻拦，寒铁护臂在阳光下反射着阵阵冷光。

朱鱼手中长枪寒芒乍现，金如风扛在肩上的金背钢刀“唰”地一下横在身前，刀背金边随着他的移动泛着阵阵金光。场上气氛瞬间凝固，连风都稍稍停滞下来。

这样不行，打杀些恶仆护院无所谓，可现在一旦与这吕天祥产生正面冲突，就会很难收场了。洛叶心中盘算，只能继续演戏。

“退下！”

他突然一声厉喝，双手猛地抬起，制止住二人的动作，随后双手背后，用只有朱金二人能看到的角度偷偷打手势道歉。

随后死死盯着那尊金甲武士，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一步、两步，用指尖重重戳着对方胸甲，每一下都发出“铛铛”的闷响。

“听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铿锵有力，“类似今日我所得知的这些强抢民女、残杀无辜的恶账，绝不会因为你吕家那一纸先帝口谕就能轻易抹去。”他猛地收回手，卷起袍袖背在身后，“如今你吕氏一族上下，兼并土地、鱼肉乡里的行径早己成为事实。本官既然身为一方父母，绝不会姑息养奸。等我下次再来之时——“

他忽然转身，官袍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必将携带铁证，到时定要让你们整个宗族伏法认罪！”

朱鱼默契的一把扶起的王惜月，金如风吹了声尖锐的口哨。三匹骏马从暗处奔来，几人翻身上马，如来时路一样，转眼便消失在村口，留下满场呆滞的眼神。

吕天祥拄着龙头杖站在原地，银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他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手指着杖首的龙纹。洛叶这般虎头蛇尾的挑衅，然后灰溜溜退场，反倒让他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这做法绝不像那个这些日子在县城内外所传雷厉风行的新任县丞所为。吕天祥可不会跟吕福那种短视之人一样，会相信这人是一纸先帝口谕就能吓退的货色。

“老爷，他们......”吕福战战兢兢地凑过来。

“闭嘴！”吕天祥突然暴喝，龙头杖重重顿地。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立刻去查，洛叶这些天都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