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凶宅袭作

藤原浩盯着电脑屏幕，光标在空白文档上不停闪烁，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窗外，东京的雨夜将霓虹灯光晕染成模糊的色块，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如同他脑海中那些无法成形的情节碎片。

"该死..."他揉了揉太阳穴，将半杯己经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烦躁。

手机震动起来，是编辑佐藤的第十二通未接来电。浩叹了口气，将手机调成静音。截稿日期就在三天后，而他连第一章都没能完成。作为日本最受欢迎的恐怖小说家之一，这种创作瓶颈简首是职业自杀。

"需要真实的恐怖..."浩喃喃自语，回想起上个月读者见面会上，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孩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句话。当时他只当是又一个狂热粉丝的奇怪举动，但现在这句话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一封新邮件弹了出来。发件人一栏是空白的，主题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真实的故事等待着你"。

浩皱起眉头，手指悬在鼠标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开了邮件。

"藤原先生：

您正在寻找真正的恐怖，而我知道一个地方能满足您的需求。黑柳邸——东京郊外一栋废弃的和洋折衷宅邸。三十年前，那里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一家五口全部惨死，最小的女儿只有六岁。据说他们的灵魂至今仍徘徊在那栋房子里。如果您有勇气，明晚可以前往一探究竟。钥匙随信附上。请记住，有些故事必须亲身经历才能写出真实感。"

邮件的附件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把古旧的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复杂的花纹。浩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但与此同时，一种久违的兴奋感开始在血管中跳动。

"黑柳邸..."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迅速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这几个字。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寥寥几条结果，都是些都市传说论坛上的讨论。据说那栋房子因为怨气太重，连拆迁队都不敢靠近，政府最终决定任其荒废。

浩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下载了附件，将钥匙的图片打印出来。打印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在窃笑。

第二天傍晚，浩站在一栋被高大围墙包围的宅邸前。夕阳的余晖将围墙上的藤蔓染成血色，铁门上的锈迹如同干涸的血迹。他掏出打印出来的钥匙照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手中不知何时己经握着一把真实的钥匙，与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浩的手微微发抖，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钥匙完美地插入铁门的锁孔，伴随着刺耳的吱呀声，铁门缓缓开启。

宅邸的主体建筑在暮色中显得阴森而庄严，西式的砖墙结构与日式的瓦顶诡异而和谐地结合在一起。窗户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浩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庭院。杂草几乎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草丛中穿行。他感到有视线落在背上，但每次回头都只看到摇曳的杂草。

主屋的门同样用那把钥匙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腥气息。浩打开手电筒，光束划破室内的黑暗，照亮了积满灰尘的玄关。地板上留着几道清晰的拖痕，像是最近才有人来过——或者有什么东西被拖进了房子深处。

"有人吗？"浩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随即被寂静吞噬。他明知这里不可能有人，但某种本能还是让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客厅里的家具都蒙着白布，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群静默的幽灵。墙上挂着几幅歪斜的家族照片，玻璃碎裂的裂痕将人脸分割成扭曲的碎片。浩走近观察，发现每张照片中人物的眼睛都被人用尖锐物刮掉了，只留下黑洞般的窟窿。

二楼走廊尽头是一间书房，书架上的书籍大多己经腐朽，但浩还是发现了一本保存相对完好的日记。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日期显示这是三十年前，属于这家的男主人黑柳宗一郎。

"...美代子又开始梦游了，昨晚我发现她站在女儿房间门口，手里拿着那把剪刀..."

"...镜子里的影子有时会自己移动，我必须想办法..."

"...仪式必须完成，否则它们永远不会离开..."

日记的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血迹。浩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字迹仿佛在他眼前扭曲蠕动。他合上日记，突然意识到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赤脚踩在老旧地板上的声音。浩屏住呼吸，手电筒的光束颤抖着指向声音来源，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回应他的是一阵孩童的轻笑，从西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定位来源。浩的背脊一阵发凉，转身想离开书房，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己经关上了。他拼命转动门把手，但门纹丝不动，仿佛外面有什么东西正死死拉着门。

手电筒的光开始忽明忽暗，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浩瞥见书房的镜子里映出的不止他一个人影——一个穿着旧式和服的女人站在他身后，长发垂面，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

"啊！"浩猛地转身，手电筒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后彻底熄灭。黑暗中，他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过他的脸颊，伴随着腐烂花朵的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浩终于摸索着打开了房门，跌跌撞撞地冲进走廊。二楼的其他房间门都紧闭着，只有尽头一间儿童房的门微微敞开，里面传出轻柔的摇篮曲。

理智告诉浩应该立刻离开这栋房子，但作家的本能却驱使他走向那间儿童房。房间的墙壁上画满了幼稚的涂鸦，但仔细看会发现那些扭曲的人形都在尖叫。一个小木马在房间中央轻轻摇晃，仿佛刚刚有人从上面下来。

浩的目光被墙角的一个玩具箱吸引，箱盖微微掀起，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掀开箱盖——

里面堆满了破碎的镜片，每一片都映出他扭曲变形的脸。更可怕的是，那些镜像并非同步他的动作，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正用双手撕扯着自己的脸皮。

浩踉跄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梳妆台。台面上的一面椭圆形镜子中，他看到自己惨白的脸，以及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小女孩——苍白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流血的黑洞。

"大哥哥，留下来陪我玩吧..."镜中的小女孩伸出手，浩惊恐地发现那只手正缓缓从镜面伸出，灰白的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脖子。

浩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转身冲出房间，几乎是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一楼的景象却让他更加绝望——所有的门窗都不见了，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形成一个个扭曲的字："留下来"。

地下室的入口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微弱的蓝光从楼梯下方透出。浩知道自己应该远离那里，但双腿却不受控制地迈步向前，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地下室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焚香混合的诡异气味。房间中央摆着一面巨大的古镜，镜框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镜面不像普通镜子那样清晰，而是如同水面般微微波动，映出的不是浩的倒影，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房间——那似乎是黑柳家的客厅，一家五口正围坐在一起，但他们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浩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耳边响起无数窃窃私语。他转身想逃，却发现地下室的门己经消失，西面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符咒，每一张都在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无数昆虫在爬行。

镜面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一只苍白的手穿透镜面，抓住了浩的手腕。那触感冰冷粘腻，如同溺毙多时的尸体。浩拼命挣扎，却看到镜中的"自己"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一步步向镜外走来。

"不...不要..."浩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镜中的"他"己经完全脱离了镜像的束缚，伸手抚上浩的脸颊。那一瞬间，浩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成两半，一部分被吸入镜中，另一部分则被挤压到大脑的某个角落，成为一个无助的旁观者。

"谢谢你。"镜中的"浩"用他的声音说道，"我终于可以出去了。"

浩——或者说曾经是浩的存在——感到自己被推入镜中世界。在最后的意识消散前，他看到"自己"走向地下室的楼梯，背影逐渐融入黑暗。镜面再次恢复平静，映出的只有黑柳一家五口僵硬的笑容，以及他们中间那个新加入的、熟悉的身影。

三天后，藤原浩的新书《镜中噩梦》登上畅销榜首位。读者们盛赞这是他写过最真实、最恐怖的作品，仿佛作者亲身经历过那些可怕的事情。

在签售会上，一个戴口罩的年轻女孩排到了队伍最前面。当她把书递给作者签名时，低声说道："镜子里很冷吧？"

作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下一个。"

女孩离开时，书店的玻璃窗映出作家的倒影——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扭曲的人形，正对着真正的浩所在的方向，露出胜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