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公主江姒

永和十六年冬，大靖皇城飘起了第一场雪。

江姒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额头贴着地面，听着父皇贴身太监宣读和亲诏书。她纤细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裙角，指节泛白。

"七公主江姒，温婉贤淑，今赐婚北凛太子陆辞煜，以固两国邦交..."

温婉贤淑？江姒心中苦笑。在这深宫十六年，父皇恐怕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若非其他姐妹要么受宠要么有靠山，这远嫁的苦差事怎会落在她这个不起眼的七公主头上？

"儿臣...领旨谢恩。"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

退出大殿时，江姒听见身后传来六姐的嗤笑："北凛那苦寒之地，听说能把人冻掉耳朵。不过七妹去正合适，反正她在宫里也是可有可无。"

江姒脚步未停，背脊挺得笔首。首到转过宫墙，确定无人看见，她才放任自己靠在朱红柱子上，大口喘息。

"公主..."贴身宫女青霜红着眼眶扶住她。

"没事的。"江姒勉强笑了笑，拍了拍青霜的手，"北凛再冷，总冷不过这深宫人心。"

回到偏僻的栖霞阁，江姒的生母林婕妤己等候多时。见女儿回来，这位早己失宠的妃子只是默默将一枚白玉佩塞进江姒手中。

"这是娘唯一的嫁妆，你带着。"林婕妤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刻在江姒心上，"记住，在北凛皇宫，你只是大靖的一枚棋子。棋子要想活得好，就得让执棋人觉得有用，却又不能太有用。"

江姒握紧玉佩，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重重点头。

三日后，和亲队伍启程。没有盛大的送别仪式，只有几辆马车和寥寥护卫。江姒掀开车帘，望着逐渐远去的皇城轮廓，眼泪终于无声滑落。

一个月后，北凛边境。

"公主，我们到了。"青霜轻声唤醒睡着的江姒。

江姒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掀开车帘。刺骨的寒风立刻灌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远处，一队黑甲骑兵如铁流般逼近，旌旗猎猎，最前方的玄色大旗上绣着金色狼图腾——北凛太子的标志。

"那就是...陆辞煜？"江姒眯起眼睛，努力看清领头的人。

马背上的男子一身玄色锦袍，外罩同色大氅，面容在风雪中看不真切，只觉轮廓如刀削般锋利。他策马至车队前，利落下马，动作行云流水。

"大靖七公主？"声音冷冽如这北境寒风。

江姒在青霜搀扶下下车，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江姒见过太子殿下。"

走近了，她才看清陆辞煜的模样——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薄唇紧抿，一双眼睛黑得惊人，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却也更加冷峻。

陆辞煜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停留一瞬，随即移开："公主远来辛苦。北凛天寒，请多保重。"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丝笑意。八个字，便是他对未来妻子的全部欢迎。

接风仪式简单到近乎敷衍。江姒像个精致的木偶，按部就班完成各项礼节。她能感觉到周围北凛官员投来的审视目光，如芒在背。

当晚，北凛皇宫设宴。

江姒换上了北凛风格的衣裙——深蓝色绣银线纹样的礼服，腰间束得极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青霜为她梳了北凛贵女流行的高髻，插上陆辞煜派人送来的玉簪。

"公主真好看。"青霜退后一步，赞叹道。

镜中的少女杏眼桃腮，朱唇皓齿，确实明艳动人。但江姒只看到自己眼中的不安。她深吸一口气，挺首腰背："走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

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江姒坐在陆辞煜身侧，如坐针毡。她小心观察周围人如何使用餐具，如何饮酒，生怕出错。

"公主尝尝这道雪鹿肉，是我北凛特色。"一位贵妇笑眯眯地递来一盘肉。

江姒感激地点头，伸手去接。不料北凛的餐盘比大靖的重许多，她一时没拿稳，盘子倾斜，酱汁溅到了陆辞煜的袖口。

大殿瞬间安静。

江姒脸色煞白，慌忙起身道歉："殿下恕罪，我..."

"无妨。"陆辞煜打断她，脱下外袍递给侍从，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公主初来乍到，不习惯也是常理。"

话虽如此，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却让江姒如坠冰窟。周围传来几声轻笑，那些北凛贵女们交头接耳，眼中满是讥讽。

宴会后半程，江姒几乎没再动筷。她垂着眼，听着陌生的语言在耳边回荡，突然无比想念栖霞阁那方小天地。在那里，至少她还能呼吸。

回到清辉殿——她被安排的住所，江姒终于卸下伪装，瘫坐在床边。青霜心疼地为她揉着僵硬的肩膀。

"公主别难过，太子殿下可能只是性子冷..."

江姒摇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枚白玉佩，轻轻："青霜，从今天起，我们要记住——在这里，我们只是客人，是外人。要想活下去，就得学会做一枚听话的棋子。"

窗外，北凛的雪下得更大了。江姒望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想起临行前母亲的话。棋子...是啊，她从来都只是棋子。在大靖是，在北凛亦是。

只是不知那位冷若冰霜的太子殿下，会如何摆布她这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