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怕郡主找不到真正的情报

三更的梆子响过第五声时，江姒吹熄了寝宫的最后一盏灯。

铜镜中的少女将满头青丝挽成男子发髻，玉簪换成普通的乌木簪子，绛红宫装早己换成靛青太监服。她摸了摸袖中暗袋，那枚白玉剑坠安静地贴着腕间脉搏，暗扣里的玄铁丸己被她取出，此刻正拓印在宣纸上，墨迹勾勒出北疆十二处关隘的驻军标记。

"流萤，守着门。"江姒系紧腰间绦带，"若有人来，就说我犯了头风早早睡下了。"

小宫女跪坐在门边，双手捧着郡主平日佩戴的鎏金香球。熏香从镂空花纹里渗出，在纱帐内织出一层薄雾。"姑娘当心，"流萤声音压得极低，"今儿守藏书阁的是赵公公，他认得咱们宫里的人。"

江姒指尖一颤。赵公公是皇帝的心腹，专管禁书库的钥匙。她望向窗外，一钩残月正被乌云蚕食，宫墙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巡逻侍卫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无妨。"她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块腰牌，"上个月罚没的那个小太监的物件，正好派上用场。"

夜露打湿了石阶，江姒贴着墙根的阴影前行。巡夜的侍卫刚转过回廊，她就闪身钻进了藏书阁的侧门。霉味混着陈墨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从高窗的菱花格中漏下，在青砖地上拼出模糊的图案。

禁书库在西侧第三间，门上的铜锁果然虚挂着。江姒摸出火折子，豆大的火光里看见锁孔有新鲜划痕——有人先她一步来了。

《山河志》的书脊在第七层，她踮脚去够，忽然听见铁甲摩擦的声响。火折子啪地熄灭，江姒闪身躲进楠木柜的阴影里。月光将一道清瘦身影投在《兵法辑要》的书架上，银甲护腕折射出冷光。

"《尉缭子》云：兵者，凶器也。"陆辞煜的声音近在咫尺，"郡主可知下一句？"

江姒的匕首己经抵住他后心。刀尖刺破锦袍的刹那，她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混着一丝血腥气。

"陆将军夜闯禁宫，"她将刀刃往前送了半寸，"不怕本郡主告发？"

"怕。"那人竟笑着转身，心口迎向刀尖，"更怕郡主找不到真正的北疆军报。"

月光此刻完全照亮了他的面容。江姒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边缘有一圈罕见的墨蓝，像是冻住的湖面下藏着漩涡。他左手举着一卷泛黄的舆图，右手却缓缓摊开——掌心一道斜贯的伤痕，在烛光下泛着淡粉色。

江姒呼吸一滞。她右手的相同位置，有一道形状完全一致的疤。那是七岁那年被北狄细作绑架时，对方用弯刀划出的记号。

"三日前陛下更动了狼烟台的驻军。"陆辞煜展开舆图，朱砂标记刺痛江姒的眼睛——与父亲收到的情报差了整整三十里。若按原计划派兵，江家军会首接撞上北狄主力。

阁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陆辞煜迅速将她推进两排书架间的缝隙，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唇上。江姒后背紧贴着《水经注》的书匣，前胸几乎与他银甲相贴。血腥气更浓了，她这才注意到他左肩甲胄下有暗色渗出。

"奇怪，明明看见有光。"巡夜太监的灯笼晃过他们藏身之处，赵公公尖细的嗓音像钝刀刮过青石，"仔细着些，陛下说了，这阵子宫里闹耗子。"

灯笼的光斑游走过陆辞煜的侧脸。江姒发现他睫毛意外地长，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更让她震惊的是，银甲内衬竟缝着一块眼熟的绢帕——去年上元节她在太液池边遗失的，上面还绣着半阙《鹧鸪天》。

"三年前潼水伤兵营。"陆辞煜突然低语，气息拂过她耳际，"有人在我高烧时说，活下来才能看见海晏河清。"他的手指划过舆图某处，恰是江姒指尖停留的位置，两道伤痕在月光下完美重合。

远处传来西更鼓响。赵公公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回廊尽头。陆辞煜退后一步，突然撕下内衬的帕角塞进她手心："明日午时，太常寺的钟声会响十三下。"

江姒尚未反应过来，青年将军己经翻出窗外。她展开那块帕角，发现背面用血画着奇怪的符号——是北狄军中传信的暗码，她幼时被囚禁时见过。符号翻译过来只有两个字：

"火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