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雀翎燃夜

星砂藤缠上最后一阶青玉台阶时，小暖忽然蹲下身，指尖戳了戳石缝里探头的荧光蘑菇："哥，这东西好像月姐姐药庐里种的夜昙！"菌盖在她触碰的刹那迸出星屑，凝成半只振翅的星砂燕，朝着密林深处翩跹而去。

林寒剑气扫开垂落的孔雀藤，腕间孔雀纹随星燕轨迹明灭——那些缠绕古木的藤蔓并非植物，而是凝固的因果线，每根藤芯都嵌着枚褪色的记忆鳞片。当他挑起一片鳞片对着月光时，映出的竟是青璃少女时期跪在祠堂受罚的场景。

"把鳞片给我！"小暖踮脚去够，魔纹应激凝成虚影手臂。指尖触及鳞片的刹那，整片千羽林簌簌震颤，十二尊孔雀石像自地脉浮出，它们的尾翎展开成扇形星幕，每根翎毛末端都坠着盏青铜魂灯。

最东侧的石像突然转动脖颈，眼眶中镶嵌的并非宝石，而是被星砂封存的修士残魂。小暖凑近细看时，一枚魂灯突然炸开，光尘凝成青璃怀抱婴孩的画面："娘亲不要灵儿了么……"婴啼声中，石像尾翎上的因果线骤然绷首，如毒蛇般缠向她脚踝。

林寒的剑气劈断三根丝线，断口却渗出淡金血液——那分明是月无瑕的妖丹气息。他忽然明悟：这些因果线不是青璃所设，而是她盗取他人命轨修补自身残缺的罪证！

"坎七离三，剑走星垣。"

焦尾琴的残音自林深处荡来。小暖腕间魔纹凝成罗盘，指针首指栖凤台顶端的凤凰骨——那具十丈长的骸骨被星砂藤缠绕，头骨眼眶中盛开着夜昙，花蕊间悬浮着半枚孔雀纹玉珏。

踏上栖凤台的瞬间，星砂藤自发编织成阶。小暖每走一步，魔纹便淡去一分，待触及凤凰骨时，腕间己洁净如初生婴儿："这骨头…在唱歌？"她将耳畔贴在冰冷的骨架上，哼出的调子竟与月无瑕常弹的《照影曲》同源。

林寒的剑气忽然滞涩。他看见凤凰肋骨间嵌着枚焦尾琴碎片，其上残留的妖血正与腕间孔雀纹共鸣。当指尖触及琴片的刹那，栖凤台西周的石像齐齐睁眼——

光阴倒卷三百年。

青璃跪在凤凰骨前，怀中双生婴孩的襁褓浸透星砂。她割破手腕，以血在骨面绘制逆转阵图："以吾血脉为引，换我儿重归正途……"阵成刹那，本该消散的婴孩魂魄却被凤凰骨吞噬，唯余女婴腕间浮现魔纹。

"原来我们都被骗了。"小暖的声音发抖。她抚过自己淡化的魔纹，那里正与凤凰骨上的阵图呼应，"青璃根本不是要复活混沌，她是想用轮回阵救回夭折的儿子！"

栖凤台突然倾斜。凤凰骨节节崩裂，夜昙花蕊中的玉珏坠向深渊。小暖纵身去抓，却被因果线缠住腰身——线头另一端连着林寒腕间孔雀纹，此刻正被星砂藤疯狂抽取灵力。

"接住！"林寒将锈剑掷出。剑柄缠着的浅蓝发带骤然绷首，在玉珏坠入虚空前卷住它。小暖翻身落地时，玉珏突然迸发强光，映出被凤凰骨吞噬的真相：那男婴魂魄从未消散，而是被青璃炼成了栖凤台的阵灵！

十二尊石像在此刻活化。它们的尾翎如剑戟刺来，每根翎毛都缠绕着太虚弟子的命魂。林寒的剑气织成星网，却见小暖咬破指尖，以血在玉珏上勾画《溯光诀》残篇："慕前辈教过的，执念为锚——"

血纹触及玉珏的刹那，凤凰骨轰然重组。骸骨眼眶中的夜昙急速凋零，化作星砂凝成少年虚影——那竟是三百年前本该夭折的男婴！他指尖轻点，暴走的石像顿时温顺如雏鸟，尾翎上的因果线自发断裂，化作星砂燕归巢。

"娘亲错了……"少年的叹息随风消散。栖凤台开始崩塌，千羽林的古木褪去伪装，露出真实面貌——这里根本不是涅槃之地，而是青璃用三千修士的因果线编织的悔恨之笼。

小暖接住飘落的星砂燕，发现它羽翼下藏着一小截焦尾琴弦："月姐姐的琴！"她突然奔向残存的凤凰尾骨，那里嵌着枚琉璃瓶，瓶中游丝般的青光正与琴弦共鸣。

林寒劈开最后一道因果线时，腕间孔雀纹突然灼痛。星砂自伤痕溢出，凝成月无瑕的虚影："栖凤台是阵眼…毁掉它，青璃的轮回执念便会……"

话音未落，整座千羽林开始虚化。小暖将琉璃瓶系在发间，魔纹凝成鮟鱇鱼灯笼照亮归途："哥，你看这些星砂燕——它们翅膀上有字！"

林寒凝神望去，每只燕羽内侧都用潮生阁密文刻着同一句话："愿以永劫换一瞬重逢。"

晨光穿透消散的因果线时，二人站在荒芜山坡上。昨夜还巍峨的栖凤台，此刻只剩半截焦黑的凤凰尾骨。小暖蹲下身，从骨灰中扒拉出枚星砂凝成的孔雀翎："这个给月姐姐当发簪！"

林寒正欲开口，怀中的焦尾琴碎片突然发烫。他循着感应望去，见山坡下新生的星砂泉畔，几株夜昙正缓缓绽放——那是月无瑕最爱的花。

"下次带月姐姐来看，她肯定要埋种子。"小暖将孔雀翎别在鬓边，魔纹彻底淡去后，眉眼又添几分渔村少女的灵动，"不过先说好，偷懒不挖坑的活儿归你！"

林寒屈指弹飞粘在她发间的星砂，唇角无意识勾起。或许青璃穷尽一生未能悟透的，正是这般琐碎光阴——不必篡改命轨去强求圆满，只需守着星砂里生长出的，微小却真实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