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月15日

**2024年3月15日 星期五 小雨**

地下室配电箱的霉味钻进鼻孔时，我正用绝缘胶带包扎老化的电线。安全帽的系带勒得耳根生疼，工具箱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名片——"启明星科技联合创始人 李明"。油污把"联合"两个字晕开了，像团黑色的乌云。

物业经理突然带着两个年轻人闯进来，他们西装袖口露出的智能手表闪着蓝光。"这位是我们的设备工程师李工"，经理介绍时，穿灰西装的男孩扫过我沾着机油的工牌。他胸前别着钛合金徽章，和我三年前在孵化器里见过的创业纪念章一模一样。

"这套能耗监测系统需要配合原有电路改造"，男孩递来的平板电脑上跳动着彩色数据流。我触到屏幕边缘的温度，突然想起路演时激光笔在投影幕布上烧出的焦痕。他们讨论"云端算法"时，工具箱里那支万宝龙钢笔正在漏墨，深蓝墨渍在电路图上晕染成深圳湾的形状。

午饭时老王神秘兮兮凑过来，工作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翡翠烟嘴："我儿子公司招夜班仓库管理员，时薪比这里高八块。"他说话时金牙闪着光，让我想起被熔化的创业奖杯。去年清算公司时，我把镀金奖杯塞进碎纸机，金属碎片在夕阳下像场金色的雪。

更衣室储物柜最深处藏着半瓶抗抑郁药，锡箔板上的凹坑像财务报表上的亏损数字。吞药时听见隔壁保洁阿姨在哼《红日》，走调的粤语混着拖把挤水的咯吱声。十五年前年会我也唱过这歌，音响师把混响开到最大，台下三百人的欢呼声震得水晶吊灯都在晃。

傍晚修业主家的智能门锁，猫眼里看见小女孩在练芭蕾。她踮脚旋转时裙摆扬起的气流，掀动了玄关柜上倒扣的相框。维修单从口袋滑落，背面记着二手书商的回收价：《蓝海战略》15元，《从0到1》8元，扉页上的投资人签名原来只值一斤鸡蛋。

回家时发现电动车座垫上放着袋苹果，女儿留的便利贴被雨淋皱了："爸爸记得吃，舞蹈老师说补充维生素防流感。"水笔的荧光色在暮色中微微发亮，像创业时办公室最后关掉的那盏台灯。

凌晨两点被雷声惊醒，手机屏幕停在求职网站页面。"夜班保安45岁以下"的红色提示框跳出来时，窗外的闪电恰好照亮衣柜里那套阿玛尼西装。它被防尘袋裹着挂在最里面，像具等待复活的木乃伊。雨点打在空调外机上，节奏像极了纳斯达克的开市钟声。

工具箱突然传来消息提示音，业主群里有人@李师傅："地下车库充电桩离线了。"穿工装准备出门时，碰到夜归的邻居醉醺醺撞在电梯间。他松开纪梵希领带嘟囔着"市值又蒸发二十亿"，我闻到他身上雪松香水和呕吐物混合的味道——和破产那天坐在马路牙子上闻到的气味惊人相似。

维修充电桩时发现控制模块烧了，备用零件盒里还剩最后一块电路板。焊接时锡丝融化的青烟里，浮现出当年给团队演示盈利模型的情景。热缩管遇热收缩的瞬间，听见顶楼水箱传来古怪的嗡鸣，像是某个不甘心的灵魂在敲打输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