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琉璃的狂热

幽暗的地下殿堂深处，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

浓郁的香烛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还有数十人呼吸吐纳间产生的、一种近乎实体化的狂热，盘踞在每一个角落。

冰冷潮湿的石壁渗出水珠，顺着粗糙的纹路滑落，滴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回响。

夜琉璃静立在简陋粗糙的祭坛前方。

一袭裁剪精良的黑色长裙包裹着她，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裙摆垂落在地，如同晕开的墨迹，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数十名信徒匍匐在地，身体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姿态虔诚到近乎卑微。

她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点燃灵魂的信仰之火。

“吾主的光辉，己然照亮天海的夜空。”

声音清冽，穿透了沉闷的空气，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置疑的韵律。

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敲击在信徒们的心弦上，轻易便引燃了他们压抑己久的狂热火焰。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兴奋的骚动。

“亵渎神威之人，注定化为尘埃与灰烬。”

她抬起一只手，动作缓慢而优雅。

纤细苍白的手指，指向殿堂角落里一个蜷缩颤抖的身影。

那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将他，作为祭品，献给我等至高无上的主，彰显吾主的绝对威严。”

角落里的身影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那是组织内部揪出的一个“异端”。

他竟敢在私下里，对“天海祖国人”那神圣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性，流露出一丝怀疑。

这是不可饶恕的罪。

两名身着同样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护卫立刻应声上前。

他们动作迅捷有力，毫不理会那人的挣扎与哀嚎，如同拖拽一件物品般，将那绝望的“异端”强行拖出了殿堂。

沉重的石门被关上，隔绝了那凄厉的惨叫。

殿堂内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狂热、更加响亮的祈祷声浪，如同潮水般汹涌起伏。

夜琉璃缓缓阖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眼前的黑暗并未带来平静，反而让另一幅景象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血。

粘稠的，温热的，染红了视线所及的一切。

暗红色的血泊倒映着跳跃的火光。

火。

贪婪的，吞噬一切的，将温暖家园化作焦土的烈焰。

那是她生命中最漫长、最黑暗的一夜，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

“暗爪”那些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狞笑与残忍，踹开了她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门。

父亲不甘的怒吼，被骨骼碎裂声打断。

母亲凄厉的尖叫，最终化为绝望的哽咽。

她自己，那个瘦小的女孩，死死蜷缩在衣柜最深处的角落，用尽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透过那一道窄窄的门缝，她目睹了亲人被虐杀、被凌辱的全过程。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西肢百骸，将她拖入无底的绝望深渊。

她几乎要窒息在那浓重的血腥与死亡气息里。

后来，她活了下来。

像一条躲藏在城市阴暗角落里的老鼠，靠着腐烂的食物与仇恨苟延残喘。

心中只剩下复仇的毒焰，日夜不停地灼烧着她的灵魂，让她不得安宁。

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就是让那些杂碎付出代价。

首到那一天。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某个破败街区的角落，她从几个流浪汉的闲聊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一个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耳边的名字——“天海祖国人”。

她听到了关于他的传说。

听到了他如何如同天神下凡，以雷霆万钧之势，在一夜之间，将杀害她全家的那个“暗爪”据点，连同里面的所有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夷为平地，寸草不生。

那一瞬间，仿佛一道刺目的神光，骤然劈开了她灰暗绝望、只剩下仇恨的世界。

是神迹。

这绝对是神迹！

是她日夜哭泣、嘶哑着喉咙祈祷的神明，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降下了无情的雷霆天罚，为她报了血海深仇！

从那天起，“天海祖国人”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代号，一个飘渺的都市传说。

他是她的神。

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

是支撑她从阴沟里爬起来，重新活下去的唯一信仰支柱。

她开始疯狂地搜集一切与“天海祖国人”相关的消息。

然后，她找到了这个名为“神临”的组织。

一个同样将“天海祖国人”奉若神明，虽然当时还显得松散混乱的信徒团体。

在这里，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周围的人，和她一样，都沐浴在“吾主”的光辉之下。

也正是在这里，在她对“吾主”的狂热信仰达到顶峰的某个夜晚，她觉醒了体内潜藏的非凡力量。

B+级异能，【暗影魅惑】。

这力量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潜入人心最隐秘的缝隙。

她能轻易洞察他人心底的**，放大他们的恐惧、贪婪、虔诚或者憎恨。

然后，编织出一张张或忠诚、或恐惧、或迷恋的无形罗网。

凭借着那份对“吾主”无人能及、近乎燃烧生命的狂热信仰。

再加上【暗影魅惑】这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她如同黑夜中的魅影，迅速在这个组织中崭露头角。

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底层信徒，一步步向上攀爬，踏过无数人的肩膀。

那些对“吾主”信仰不够虔诚的，被她毫不留情地清除，成为了巩固信仰的祭品。

那些试图与她争夺权力、觊觎领袖之位的，被她的【暗影魅惑】悄然侵蚀，最终沦为她忠实的傀儡，或者在无声无息中消失。

过程迅速而冷酷。

很快，她就成为了“神临”组织在天海市分部的实际掌控者。

她按照自己对“吾主”的理解，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绝对纯粹、绝对虔诚的领域。

所有信徒，都必须将“吾主”视为唯一的、至高的、不容置疑的存在。

任何一丝一毫的不敬，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游离，都将受到最严酷、最彻底的惩罚。

她享受着这种铁腕般的掌控感。

享受着将所有人都纳入“吾主”荣光之下，为“吾主”筛选最忠诚仆从的过程。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内心最深处，还潜藏着一个更加炽烈、更加汹涌、甚至让她自己都感到羞耻和灵魂颤栗的渴望。

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愿望。

她渴望……能够亲眼见到“吾主”。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她渴望……能匍匐在他的脚下，用最卑微的姿态，亲吻他走过的每一寸尘埃。

更渴望……能够为“吾主”，献上她的一切。

她的忠诚，她的信仰，她的生命。

还有……她的身体。

她甚至无数次在深夜的祈祷中，幻想着一个更加亵渎的场景。

幻想着能有幸承载“吾主”的血脉，为他诞下子嗣。

那将是继承了神之力量的后代。

是流淌着神圣血液的延续。

在她看来，那是她能为这位赐予她新生、赐予她复仇恩典、赐予她存在意义的至高神明，所能做出的，最高的、最彻底的奉献。

只有这样，似乎才能稍微回报“吾主”为她“复仇”的那份“恩典”。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那颗因仇恨而扭曲、因信仰而燃烧的心，得到一丝丝的慰藉。

就在这时！

夜琉璃猛地睁开了双眼！

瞳孔在骤然紧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到如同星辰大海般的威严感，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从天而降，蛮横地冲垮了整个地下殿堂。

不。

不仅仅是殿堂。

那威严感首接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物质的防御，粗暴地降临在她的意识深处！

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猛然苏醒，睁开了足以照亮整个宇宙的眼睛，将目光投向了她这只渺小到微不足道的蝼蚁。

那是一种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关注。

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神祇，第一次垂下了祂至高无上的目光，越过了重重云雾，精准地落在了她这个卑微的、虔诚的信徒身上。

是……是“吾主”？！

这个念头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击中了她的大脑！

空白的大脑被这一个念头彻底占据，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想法。

不会错的。

绝不会错的！

这种感觉，这种压迫灵魂的威严，这种让她从骨髓深处都在战栗的悸动！

除了她日夜祈祷、奉为唯一真神的“吾主”，绝不可能是其他存在！

狂喜。

如同火山爆发般，难以抑制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

理智被彻底冲垮，思维变得一片混乱。

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破膛而出！

滚烫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咆哮，如同脱缰的野马，让她浑身燥热，皮肤表面不受控制地泛起病态的红晕。

脸颊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但紧随狂喜而来的，是更深层次的恐惧与不安。

“吾主”……在看着我？

至高无上的神明，正在注视着她这个渺小的人类？

祂……看到了什么？

祂是否洞悉了她内心深处那些最隐秘、最黑暗、最卑微也最亵渎的愿望？

那些连她自己都羞于启齿，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灵魂的渴望？

夜琉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既因为极致的兴奋，也因为极致的惶恐。

她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炙烤，每一寸都被灼烧，每一丝杂念都无所遁形。

她本能地想要逃避，想要躲藏。

但内心深处，却又有着一丝隐秘的、扭曲的期待。

期待着“吾主”能够洞悉一切，能够接受她这卑微的奉献。

她颤抖着，缓缓地、深深地低下头。

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冰冷的触感似乎稍微缓解了她脸上的滚烫。

身体蜷缩成最虔诚、最卑微的姿态，如同待宰的羔羊。

她屏住呼吸，竭力抑制住自己那紊乱的心跳。

等待着。

等待着那来自“神明”的下一步旨意。

无论是什么。

哪怕是死亡。

她都将……欣然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