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胭脂水井

胭脂井

青瓦白墙的南屏镇，最西头的老宅前总立着口八角井。井栏上爬满青苔，铁链垂在井中，每当暮色西合，井里就会渗出猩红的水渍，恍若胭脂融化在水中。镇上老人说，这井里锁着个等不到心上人的痴魂。

三十年前，井边住着个叫胭脂的姑娘。她生得面若桃花，尤其一双眼睛亮如晨星，每日清晨都在井边梳妆。斜对门铁匠铺的学徒阿砚，总借着打水的由头偷看她：见她将乌黑的长发浸在井水里，发梢搅动水面时，倒映在井中的月影也跟着碎成银箔。

那年春闱，阿砚咬着牙攒了三个月工钱，托人从扬州带回一盒螺子黛。他红着脸将胭脂约到井边，话还未出口，忽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原来是新科状元郎返乡省亲。那状元郎一眼便相中了井边的胭脂，次日就遣媒婆带着三书六礼登门提亲。

胭脂攥着阿砚送的螺子黛，在井边跪了整夜。她想起阿砚曾说，等打出最锋利的剪刀，就给她裁最美的嫁衣；想起两人在井边许下的"生同衾，死同穴"的誓言。可她终究拗不过父母之命，出嫁前夜，她将螺子黛尽数倒入井中，纵身一跃。

自那以后，井里的水再没清过。清晨汲水时，总能在桶底发现细碎的黛色；夜半无人时，井中会传来梳头的簌簌声，伴着女子低低的啜泣："阿砚...阿砚..."更有人见过，月圆之夜，井中浮出半张化着浓妆的脸，睫毛上还凝着水珠，分不清是泪还是井水。

十年前，有个外乡来的画师在井边支起画架。当他把画笔浸入水桶时，颜料突然变成血色，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张女子的脸。当晚，画师发起高热，嘴里不断念叨着"我来娶你"，最后竟一头栽进井里。打捞上来时，他的怀里还紧紧抱着未完成的画，画中女子眉眼间全是胭脂的影子。

新任县令听闻此事，命人将铁链沉入井中，打算锁住邪祟。谁知铁链越放越长，足足三百丈仍触不到井底。正当众人惊慌时，井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铁链猛地绷紧，拽着三个衙役跌进井里。第二天，人们在井口发现三具尸体，他们的脸上都涂着厚厚的胭脂，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首到有一天，白发苍苍的阿砚拄着拐杖来到井边。他颤抖着摸出那盒早己干涸的螺子黛，老泪纵横："胭脂，我来晚了...我当了一辈子铁匠，就为了打出最锋利的剪刀..."话音未落，井中掀起巨大的水花，胭脂的魂魄破水而出。她还是当年的模样，眼角的泪痣红得惊心，身上的嫁衣却布满水藻。

阿砚张开双臂，任由胭脂扑进怀里。两人相拥的刹那，井水突然变得清澈见底，铁链也应声而断。晨光中，人们看见两道影子缓缓升空，最终化作一对并蒂莲，盛开在井口上方的晨雾里。自那以后，胭脂井再没出现过异象，只是每到春日，井边总会生出大片嫣红的花朵，远远望去，宛如女子遗落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