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绷中世界

《双面绣魂》第二章：绷中世界

顾明轩的手术刀“当啷”落在瓷砖上，刀刃映出绷架上晃动的煤油灯影。苏绣娘的瞳孔在绣品中骤然收缩，她看见自己的指尖正穿透绷架布料，靛青血液在素白缎面上晕开，像极了十二年前母亲棺木里那幅未完成的《双面绣》。

“明轩哥，你闻见沉水香了吗？”她的声音从绷架深处传来，带着绣线摩擦的沙沙声。顾明轩猛地抬头，看见绣芸的身影正沿着绷架边缘游走，月白旗袍的下摆化作靛青丝线，在缎面上织出“顾氏宗祠”的暗纹——那是他幼年时随父亲祭祖见过的图腾。

停尸房的铁门突然被推开，巡警队长老李抱着新卷宗闯进来：“顾法医，又发现具女尸，和前两起一样，锁魂绣封嘴，心口绣着半朵血莲。”卷宗里滑落的照片上，死者左胸下方有蝶形红痣，却长在苏绣娘本该空白的右肩位置。

顾明轩的手指掐进掌心，照片上的红痣正在他视网膜上与绷架里的苏绣娘重叠。他想起昨夜在绣房看见的场景：苏绣娘的右肩浮现出绣芸的红痣时，绷架上的并蒂莲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而绣芸的唇角，却扬起了十二年来从未有过的弧度。

“李队长，查下死者的生辰八字。”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特别是民国十二年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的女子。”老李翻开笔录，瞳孔突然收缩：“三个死者都是这时辰生的，包括你说的苏绣芸小姐。”

绷架在此时发出“吱呀”轻响，苏绣娘的指尖终于完全穿透缎面，靛青血液在顾明轩手背上画出蝶形图案。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明轩，每年七月十五别靠近绣绷，那上面绣的不是花，是你娘的半颗心。”

更夫的梆子声从弄堂深处传来，卯初刻，五点整。苏绣娘在绷架里看见另一个世界：绣房的竹床变成了顾氏宗祠的香案，姐姐绣芸正跪在蒲团上，面前摆着刻着“顾慎言”的牌位，而她自己的手，正被无形的绣线牵着，在缎面上绣着顾明轩的生辰八字。

“绣娘，你看见香案上的玉佩了吗？”绣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看见姐姐的指尖正抚过块蝶形玉佩，和母亲留给自己的半块严丝合缝，“十二年前，顾伯父用半块玉佩换了咱们的生辰八字，说要给刚咽气的明轩哥‘借命’。”

绷架外，顾明轩正在顾家老宅的地窖里翻找。煤油灯照亮石墙上的血字：“双面绣魂，需取孪生血，以活魂为引，死魂为绣，方得永生。”他的指尖划过石台上的绣绷，上面绣着两个交颈的孩童，左边是穿白大褂的自己，右边是扎双马尾的苏绣娘，两人心口处共着半朵莲花。

“明轩哥，你知道为什么每次给你绣手帕，我总会扎破手指吗？”苏绣娘的声音在绷架里回荡，她看见顾明轩在地窖捡起的怀表，正是十二年前母亲塞进她襁褓的信物，“因为从那时起，我的血就不再是我的血，而是顾家绣魂术的‘活引’。”

巡警的哨声突然刺破晨雾。顾明轩冲出土窖时，看见老李正指着祠堂香案上的新尸体——是顾家的老管家，心口绣着完整的血莲，而他手中紧攥的，正是苏绣娘母亲的半块玉佩。

“顾法医，死者指甲里有靛青和沉水香，”老李递过证物袋，“和苏家绣坊、你身上的味道一样。”顾明轩的视线落在管家手腕的针孔上，那是绣魂术“取魂”时留下的痕迹，与苏绣娘昨夜的伤口分毫不差。

绷架里的苏绣娘突然感觉有绣线缠住脚踝，低头看见缎面下浮出三个新名字：顾明轩、苏绣娘、苏绣芸，名字之间用并蒂莲相连，而顾明轩的名字旁，标着“民国十二年七月十五 借命者”。

“绣芸姐，你看香案上的牌位，”她指着顾慎言的灵位，发现右下角刻着行小字“绣魂术第三百零七次实验”，“顾家根本不是为了救明轩哥，而是把他当成了绣魂术的活祭！”

绣芸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绷架上，顾明轩的生辰八字旁突然多出句批注：“借命者需每七年换骨一次，以孪生血为引，活魂为绷。”苏绣娘终于明白，为何十二年来每逢七月十五，就会有和她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死亡——那是顾家在为顾明轩“换骨”。

更漏声在卯正刻归零。顾明轩摸出怀表，表盘上的血字突然显形：“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五，借命者需取双全魂，方得永生。”他望着地窖石墙上的绣绷，发现上面的孩童画像己经长成如今的模样，而苏绣娘的眼睛里，正倒映着他惊恐的脸。

“明轩哥，地窖通风口的沉水香，”苏绣娘在绷架里大喊，“是顾家用来控制绣魂的！你闻见的不是香，是我们的魂魄在呼救！”顾明轩突然感觉鼻腔涌出靛青血液，视线模糊间，他看见绷架里的苏绣娘和绣芸正在重叠，她们的蝶形红痣拼成了完整的顾家图腾。

巡警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顾明轩抓起石台上的半块玉佩，突然听见绷架里传来母亲的声音：“明轩，别信你父亲的话，当年他才是绣魂术的活祭，而你……”话未说完便被留声机的杂音打断，那是苏绣娘常听的《夜上海》，此刻却带着绣线绷断的锐响。

“顾法医，局长让你立刻回局里，”老李的声音带着颤音，“刚刚接到报案，苏家绣坊的绷架自己动了，上面绣着你的名字，还有……”他咽了口唾沫，“还有两具新的女尸，和苏绣娘长得一模一样。”

顾明轩的怀表突然炸开，齿轮间掉出张纸条，是父亲的字迹：“明轩，七月十五前杀了苏家姐妹，否则你将永远困在绷架里，成为绣魂术的活绷。”他望着石墙上的血字，终于明白，十二年前的借命局，其实是顾家为了让顾慎言永生，用刚出生的他和苏家孪生姐妹做的实验。

绷架里的苏绣娘感觉有双手从背后抱住自己，是绣芸的体温：“绣娘，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绷绷戏’吗？现在该换我们当执绷的人了。”她看见姐姐指尖的月牙白护甲正在变长，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的模样，而绷架外的顾明轩，正举着刻有蝶形纹的手术刀，向绷架走来。

晨雾漫进地窖，顾明轩的镜片上蒙着水汽。他望着绷架里重叠的两张脸，终于想起十二年前的中元节，母亲抱着他冲进苏家绣坊时，绣架上正绣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双面绣，而苏母转身时，右肩下方的蝶形红痣，和绣芸、绣娘的胎记分毫不差。

“明轩哥，刺下来吧，”苏绣娘的声音突然平静，她看见绷架缎面下浮出顾明轩的心跳轨迹，“用你的血，解开这场绣魂局。”绣芸的指尖划过绷架上的并蒂莲，花瓣突然化作利刃，抵住顾明轩的手腕。

更夫的梆子声在巷口响起，这次带着破竹的锐响。顾明轩的手术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在绷架上的瞬间，石墙上的血字突然消失，地窖的沉水香也随之散尽。苏绣娘感觉脚踝的绣线骤然松开，她和绣芸的身影从绷架里跌出，落在顾明轩脚边，右肩的红痣正在消失，左胸的胎记重新浮现。

“绣娘，绣芸姐？”顾明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见两个女孩的指尖相扣，蝶形红痣在晨光中拼成完整的莲花，“十二年前，我听见父亲说，苏家的孪生血能让死人复生，所以他杀了苏伯母，抢走了你们……”

苏绣娘摸着左胸的胎记，感觉心口的空洞正在被温暖填满。她望向地窖角落的绷架，发现上面的双面绣己经改变：左面是绣芸的笑靥，右面是她的泪痕，中间绣着顾明轩的面容，眼尾泪痣上的血珠，变成了晶莹的露珠。

“明轩哥，你看，”绣芸指着绷架上的新绣纹，“并蒂莲的根须，其实是‘解脱’的篆体。”顾明轩看见绷架边缘浮现出母亲的字迹：“吾儿明轩，莫信永生，双面绣成时，便是魂归日。”

晨雾散去，阳光终于穿透地窖的气窗。顾明轩握着苏家姐妹的手，感觉她们的体温不再像绷架里那样冰凉。老李的脚步声在楼梯响起，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顾家三代人用绣魂术编织的弥天大谎，是十二年来十三条无辜女子的性命，还有，他和苏家姐妹纠缠不清的命运。

“绣娘，绣芸姐，”他突然想起石台上的半块玉佩，“你们母亲留给你们的玉佩，其实是解开绣魂术的钥匙。”苏绣娘摸出贴身的玉佩，与绣芸的半块合璧时，地窖突然震动，石墙上浮现出完整的《绣魂经》——原来，双面绣魂的真正解法，从来不是夺魂，而是让孪生姐妹的魂魄合二为一，打破顾家的永生局。

更漏声在卯末刻响起，带着破茧的畅快。苏绣娘望着地窖外的天空，梅雨季的乌云正在散去，露出十二年来从未见过的晴空。她知道，这场横跨十二年的绣魂迷局，才刚刚揭开真正的序幕，而她们姐妹，还有顾明轩，即将成为破局的关键——用孪生的血，绣出属于自己的命运。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