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渡船诡影

渡船诡影

乌龙江蜿蜒百里，江水终年浑浊如墨，江边的雾霭镇因渡口而兴。镇口古渡立着块残破的石碑，碑文被青苔侵蚀得模糊不清，唯有“生人勿近”西个红字在雨夜泛着暗红。老船工陈阿公常说，这渡口每隔二十年便会“吞”一个活人，而今年，正是轮回之期。

十七岁的少年阿青是镇上出了名的浑小子，总爱与长辈们唱反调。这天傍晚，他与同伴打赌，扬言要在子夜时分独自撑船过江。暮色渐浓，江面泛起诡异的青雾，阿青跳上那艘斑驳的木船，船舷上的铜铃突然叮当作响，惊飞了芦苇丛中的夜鹭。

船桨划开江水的瞬间，阿青嗅到一股腥甜气息。往日只需半柱香时间的航程，今夜却仿佛没有尽头。两岸的芦苇在风中发出沙沙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絮语。正当他心生怯意时，船头忽然传来木板吱呀声，一个身着月白旗袍的女子立在船头，青丝如瀑，脖颈处缠绕着湿漉漉的水草。

“公子，能否载奴家过江？”女子声音轻柔，却让阿青寒毛倒竖。月光穿透雾气照在她脸上，阿青惊恐地发现，女子的皮肤泛着青灰，眼瞳浑浊无光，裙摆还在往下滴着黑水。他强装镇定，伸手去够船桨，却发现船桨竟沉入江底，而船身正不受控制地往江心漂去。

女子缓缓转身，露出脖颈处一道狰狞的勒痕：“二十年前，我被负心人推下渡船。今夜，该你替我守这渡口了......”话音未落，她的身形骤然膨胀，枯瘦的手指化作利爪向阿青抓来。千钧一发之际，阿青摸到腰间父亲留下的铜烟杆，朝着女子狠狠挥去。

铜烟杆触及女子的瞬间，江面炸开血色涟漪。女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黑雾消散。阿青瘫坐在船上，却发现船底渗出暗红血水，船舷的铜铃再次疯狂摇晃，前方江面上，密密麻麻的苍白手臂正从水中伸出，每只手上都缠着红绳，如同等待收割的麦浪。

“阿青！”紧急关头，陈阿公的喊声从岸边传来。老船工撑着另一艘小船疾驰而来，船头挂着的八卦镜在月光下闪烁金光。陈阿公将一把糯米洒向江面，那些手臂顿时发出嘶喊，缩回水中。

上岸后，阿青才得知，这渡口曾是民国时期的“阴婚渡口”。每逢灾年，就有穷苦人家将女儿沉入江中献祭，以求江神庇佑。女子正是当年被当作祭品的新娘之一，怨气凝结成厉鬼，专在轮回之年索命。而阿青腰间的铜烟杆，正是陈阿公年轻时用来驱赶邪祟的法器，因他父亲生前救过陈阿公性命，才将此物赠予阿青。

为解渡口的怨气，陈阿公带着村民在江边设下法坛。神婆焚香念咒，将写满往生咒的黄纸投入江中。当夜，江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啜泣声，无数黑影在雾气中浮现。当第一缕晨曦照亮江面时，众人看见上百个身着嫁衣的女子手牵手走向天际，她们的面容终于褪去了怨毒，露出释然的微笑。

自那以后，乌龙江恢复了平静。渡口重新立起新碑，刻着“善念渡人”西个大字。阿青拜陈阿公为师，成了新的船工。每当夜幕降临，他便会在船头点上一盏红灯笼，既为往来行人照亮前路，也为那些未能安息的亡魂指引方向。偶尔有年轻姑娘乘船，阿青总会多望几眼，确认对方脖颈处没有异常，才放心开船。

多年后，阿青带着徒弟撑船时，仍会说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他摸着腰间的铜烟杆，语重心长地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江底沉的是怨念，渡人的是善念啊。”而乌龙江的江水依旧悠悠流淌，倒映着两岸的青山，仿佛在诉说着那些尘封己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