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阴桥诡影

《纸嫁衣·缠灵》第二章：阴桥诡影

卯时的梆子刚响过，柳如霜攥着半幅残纸蹲在城隍庙香案前。供桌上的缠枝莲纹烛台滴着蜡泪，将“阴婚桥”三字映得忽明忽暗。周明修的佩刀横在膝头，刀鞘上凝着的水珠滚落在砖缝里，洇出个与纸花相同的莲纹。

“十年前那场暴雨，”庙祝王老汉的烟杆敲着砖地，“青溪村的李秀才背着具女尸过九曲桥，走到第七个桥洞时，桥栏突然长出红绸子，活活把人缠进了水里——”他浑浊的眼珠转向如霜，“后来在桥底发现他时，怀里还抱着具穿红嫁衣的纸人，纸人脸上贴着的，正是他未婚妻的生辰八字。”

如霜指尖掐进掌心。母亲棺木下的婚书，男方生辰正是父亲的，而女方那栏，本该是母亲的八字处，却被人用朱砂画了朵残缺的缠枝莲——与父亲玉佩上的缺口严丝合缝。

“上个月开始，”明修忽然开口，“县里失踪的姑娘都是属羊的，和令堂同岁。”他从袖中掏出片纸花瓣，金粉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乱葬岗的女尸指甲缝里都有这种金粉，而城南纸扎铺的王婆子说，三日前有人买走了整箱缠枝莲纹的引魂纸。”

如霜浑身发冷。母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指甲缝里的白纸屑，不正是这种引魂纸？她忽然想起昨夜在灵堂看见的纸人，红嫁衣上的金线，与父亲玉佩新嵌的白纸片边缘，都沾着同样的金粉。

“去阴婚桥。”如霜站起身，螺子黛笔在袖中发烫，笔杆上刻着的缠枝莲纹，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像极了母亲棺木上被虫蛀的缺口。

九曲石桥隐在晨雾里，桥洞下的水泛着青黑色，像是浸了无数张纸钱。如霜刚踏上第一块石板，鞋底突然打滑，低头看见桥面上用朱砂画着半朵莲纹，另一半被晨露冲淡，却与父亲玉佩的形状完全吻合。

“小心！”明修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桥栏上缠着的枯藤竟在蠕动，藤蔓顶端开着惨白的纸花，每片花瓣上都写着个生辰八字——正是这半年来失踪姑娘的。如霜数到第七个桥洞时，忽见水面倒映出个红衣身影，裙摆上的缠枝莲纹正在滴血。

“那是……我娘的陪嫁纹样！”如霜惊呼。水中倒影抬起头，面容被白纸遮住，只露出下巴处的朱砂痣——与母亲棺木上的彩绘分毫不差。明修的佩刀“呛啷”出鞘，刀光映在水面，竟将倒影切成两半，下半截裙摆里露出的，竟是截苍白的纸糊小腿。

桥中央的石碑突然“咔嗒”裂开，露出个暗格。如霜伸手进去，摸到半本泛黄的账册，翻开来，第一页贴着张婚书，男方姓名处盖着朱砂指模，正是父亲的，而女方栏里贴着的，是张女人的指甲——带着新鲜的血痕，形状与母亲棺木上缺失的莲纹相同。

“戌初一刻，纸人引路——”如霜念出账册里的字迹，背后突然传来纸钱翻飞的“沙沙”声。她转身，只见桥的两端各站着个纸人，左边的穿着红嫁衣，右边的穿着暗青长衫，腰间玉佩闪着微光，正是父亲常戴的那半块残莲。

“霜儿。”纸人开口了，是父亲的声音。红嫁衣纸人抬起手，掌心躺着片白纸，上面用金粉写着如霜的生辰八字。明修突然将她往后一推，佩刀砍向纸人，却见刀光闪过，纸人毫发无损，反倒是桥栏上的枯藤突然活过来，红绸般的藤蔓缠住了明修的手腕。

如霜慌忙去拉，指尖触到藤蔓时，忽然听见无数女声在耳边哭号：“别穿红嫁衣……别让他们用我的血补莲纹……”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渗出血珠，滴在桥面上的朱砂莲纹上，竟将残缺的半朵补成了完整的缠枝莲。

石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如霜看见石碑后刻着幅壁画：十年前的雨夜，父亲抱着具女尸站在桥头，女尸颈间缠着引魂纸，而父亲的鬓角，有片与母亲棺木相同的虫蛀痕迹——此刻，他的鬓角正有同样的白发在蔓延。

“原来……你早就死了。”如霜后退半步，螺子黛笔“当啷”落地。父亲的纸人忽然裂开嘴角，露出里面塞着的白纸，纸上画着的，正是母亲的生辰八字，而纸人胸口，还别着半支螺子黛笔，笔尖凝着的朱砂，与母亲妆奁里那支滴血的一模一样。

晨雾突然浓得化不开，如霜听见明修的呼喊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低头看手中的账册，发现最后一页画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柳文修之妻苏氏”，而碑前的祭品，正是那箱本该烧掉的红嫁衣，嫁衣领口处，绣着与父亲玉佩、乱葬岗纸花相同的缠枝莲纹。

“七月十五，子时三刻，”纸人的声音变得沙哑，“用你的血补全莲纹，你娘就能借你的身子还阳——”话未说完，纸人突然剧烈颤抖，红嫁衣上的金线纷纷崩断，露出里面塞着的无数碎纸，每片碎纸上都写着“还我魂魄”。

如霜终于想起，母亲临终前指甲缝里的白纸屑，正是这些碎纸。而父亲鬓角的白发，分明是用引魂纸一片片粘上去的，就像他用无数姑娘的血，补全了母亲棺木上的缠枝莲纹，只为让她的魂魄，能附在纸人身上，重新回到人间。

桥洞下的水突然沸腾，无数纸手从水中伸出，每只手上都系着红绸。如霜被拽向桥栏时，明修的佩刀终于砍断了藤蔓，他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却看见她指尖的血珠滴在桥面上，完整的缠枝莲纹突然发出红光，将整个石桥映得如同血海。

“快走！”明修拉着如霜往桥头跑，刚踏上最后一块石板，身后传来石碑倒塌的巨响。如霜回头，看见父亲的纸人跪在破碎的石碑前，胸口的螺子黛笔正在融化，化作无数白纸蝶飞向天空，每只蝶翼上，都印着母亲临终前的面容。

回到城隍庙时，王老汉正在清扫供桌。如霜忽然看见，供桌上的缠枝莲纹烛台缺了一角，缺口处嵌着片白纸——与父亲玉佩上的、乱葬岗纸花上的，完全相同。而烛台底座刻着行小字：“活人借魂，需以至亲血肉补莲，每补一瓣，寿减十年。”

明修突然按住她的肩膀：“你爹十年前就该死于那场阴婚，如今他用引魂纸续着半条命，就是为了给你娘凑齐还阳的魂魄——”他掏出从纸人身上扯下的碎纸，“这些都是被他害死的姑娘，她们的魂魄被困在缠枝莲里，永远做你娘的替身。”

如霜盯着掌心的血痕，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为何说“别让他们穿红嫁衣”。父亲用阴婚邪术困住母亲的魂魄，又用其他姑娘的血补全莲纹，妄图让母亲借尸还阳，却不知每补一瓣，母亲的魂魄就会被缠枝莲绞碎一分。

“今晚子时，”明修忽然掏出半块玉佩，正是母亲那对残莲的另半块，“带着这个去乱葬岗，找到刻着缠枝莲的墓碑，用你的血——”话未说完，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周捕头！柳家灵堂……柳文修的尸体不见了！”

如霜浑身冰凉。父亲明明好好地在灵堂守夜，怎么会……她忽然想起，昨夜在灵堂看见的“父亲”，鬓角的白发正是引魂纸做的，而真正的父亲，或许早在十年前，就己经死在了阴婚桥上。

城隍庙的钟声响起，惊飞了檐角的纸蝶。如霜摸着颈间母亲留下的螺子黛笔，笔杆上的缠枝莲纹此刻完整无缺，却泛着刺骨的寒意。她知道，今晚的乱葬岗，必定会有更可怕的真相等着她——比如，那些刻着缠枝莲的墓碑下，埋着的究竟是失踪的姑娘，还是……早己该入土的父亲。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