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梨香村鬼契

《纸嫁衣·缠灵》第五章：梨香村鬼契

七月十五，正午的日头被乌云吞了半边。柳如霜攥着从县太爷密室搜出的半幅婚书，指尖划过朱砂印上的“苏长庚”三字——这是《梨花香》番外中那位擅用梨花入药的郎中，此刻婚书边缘还渗着槐花蜜的甜腻，与乱葬岗纸人身上的金粉气息截然不同。

“梨香村在青浦县西南八十里，”周明修的捕快腰牌换了新的，却在触手时传来纸糊的凉意，“二十年前县志记载，那里每到梨花盛开就会失踪属羊女子，首到苏长庚突然搬来，怪事才消停。”他忽然指着婚书角落的暗纹，“你看，这缠枝莲纹的走向，和冥桥地脉图上的旱魃爪子一模一样。”

如霜的螺子黛笔早己褪成普通木笔，却在提到“苏长庚”时，笔杆上隐约浮现出半朵梨花印。两人雇的马车刚到梨香村村口，驾车的老汉突然甩鞭狂奔：“晦气！今日是梨花花祭，生人勿近！”

村口的老梨树下，十八个纸人正列队转圈，每个纸人手里都捧着瓷碗，碗里泡着的不是清水，而是血水——与乱葬岗瓷碗相同的“引魂血”。如霜认出，纸人身上的暗青长衫，正是父亲当年常穿的款式，而他们鬓角别着的白花，分明是用《阴婚秘卷》残页折的。

“明修哥，你看祠堂！”她指着青砖墙上的血字，“‘梨花为契，魂归地脉’，和冥桥秘卷里‘以花镇魃’的记载一样。”祠堂门“吱呀”打开，走出个戴斗笠的少女，腰间挂着刻梨花的银坠子，正是《梨花香》番外中苏小梨的信物。

“你们不该来。”少女开口，声音像梨花落在青石板上，“二十年前苏大夫设下梨花阵，就是为了困住从青浦县逃来的旱魃残魂，可县太爷的人……”她摘下斗笠，露出颈间三道红痕，“上个月抢走了祠堂里的《地脉图》，说要和阴婚阵合并。”

如霜猛地想起，县太爷密室的墙上曾挂着幅残缺的地图，边角画着梨花与莲纹交织的图案。少女递出半片梨花瓣，上面用金粉写着“苏长庚绝笔”：“旱魃以地脉为骨，需七七处阴婚阵方能镇住，青浦县是第七十七处，而梨香村……是阵眼。”

祠堂内，三十六具枯骨呈莲花状排列，每具骨架腰间都系着红绸，绸带上绣着的，正是如霜在冥桥壁画上见过的缠枝莲纹。明修的佩刀突然指向神龛：“那是……县太爷发妻的棺木！”

棺盖开着条缝，里面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本浸着梨汁的账册。如霜翻开，第一页贴着张泛黄的契约，甲方是“青浦县地脉旱魃”，乙方盖着苏长庚和柳文修的指模，契约内容竟是“每十年献七名属羊女，换两村十年无旱”。

“原来父亲当年不是主谋，是被逼着做了阵眼守护人！”如霜的声音在发抖，账册里夹着的信纸上，父亲的字迹模糊却坚决：“霜儿，若你看见这些，定是爹没能守住梨花阵。记住，旱魃怕梨花香，更怕至亲人的血泪——”

话音未落，祠堂外突然传来纸人撕裂的“咔咔”声。戴斗笠的少女猛地推开如霜，纸人县太爷的残肢撞破窗纸，胸口嵌着的，正是从冥桥带回的残莲玉佩。“柳如霜，你以为破了阴婚阵，梨香村的地脉就保得住？”纸人的声音混着梨花碎，“旱魃的爪子早己长进青浦县的每寸土地——”

如霜看着玉佩莲心处的血点，突然想起母亲虚影取下螺子黛笔时的话：“真正的阵眼，从来不是纸人，是信了邪术的人心。”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祠堂中央的枯骨阵上，三十六具骨架突然发出蓝光，每具骨架的掌心都躺着片梨花瓣，花瓣上刻着的，正是这些年失踪姑娘的生辰八字。

“苏小梨！”明修突然指向神龛后。穿月白衣衫的少女正抱着个木盒，盒上刻着与《梨花香》番外中相同的梨花阵纹，“她就是苏长庚的女儿，当年《阴婚秘卷》残页，就是她爹故意留给我们的！”

苏小梨没有否认，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七支梨花簪，每支簪头都嵌着片人指甲：“这是二十年来，我爹用梨花阵救下的姑娘魂魄，本想等凑够七七之数就破阵，可县太爷的人等不及了……”她忽然看向如霜，“你颈间的螺子黛笔，是不是褪成了梨花纹？那是我爹用毕生精血刻的引魂笔，专门对付缠枝莲邪术。”

如霜摸向颈间，果然，木笔上的缠枝莲纹不知何时变成了梨花，五片花瓣中央，还凝着滴未干的血珠。祠堂外，纸人县太爷的残肢正在聚合成新的躯体，而村口的老梨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死，雪白的花瓣纷纷变黑，化作引魂纸的模样。

“用你的血祭梨花阵！”苏小梨将梨花簪塞进如霜手里，“当年你爹和我爹联手，在梨树根下埋了旱魃的心脏，只要用至亲人的血唤醒梨花阵，就能连青浦县的阴婚阵一起烧掉——”

如霜望向明修，他眼中映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浑身是血地回来，鬓角别着片梨花，说“霜儿别怕，爹给你求了支避邪的螺子黛笔”。原来从那时起，两个父亲就用自己的命，为她们铺了条破阵的血路。

“好。”如霜握紧梨花簪，走向枯死的老梨树。树根处露出块刻着梨花与莲纹的石碑，正是《梨花香》番外中困住蛊王的梨花阵核心。她闭眼前，看见苏小梨正在神龛前点燃《阴婚秘卷》残页，火苗里浮现出沈墨的身影——那个曾在梨香村与苏小梨相遇的青衫公子，此刻正举着刻梨花的软剑，砍向县衙方向的乌云。

“爹，我来了。”如霜的血滴在石碑上，整棵梨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黑色花瓣纷纷剥落，露出里面雪白的真花，每片花瓣都化作利刃，顺着地脉飞向青浦县，所过之处，缠枝莲纹的引魂灯纷纷爆裂，县太爷密室里的旱魃图腾，正被梨花香一寸寸烧成飞灰。

明修在爆炸声中抱住如霜，看见她颈间的梨花笔发出强光，将纸人县太爷的躯体钉在老槐树上。纸人崩解时，飞出片金箔，上面写着县太爷的临终咒：“旱魃未死，七七重开——”

但没人听见了。梨香村的梨花重新盛开，花香混着细雨落在如霜掌心，她摊开手，看见十年前父亲塞进她手里的银坠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完整的梨花形状，而坠子背面，新刻了行小字：“吾女如霜，魂似梨花，虽薄命，却能破万邪。”

暮色降临时，祠堂的枯骨阵己化作三十六堆梨花。苏小梨跪在神龛前，取下银坠子放在供桌上，坠子旁边，是如霜留下的半幅婚书，朱砂印上的“苏长庚”与“柳文修”，此刻在梨花香中显得格外清晰——原来二十年前，两个父亲就己约定，用各自女儿的血，为这场延续百年的阴婚邪术，画上最后的句点。

“明修哥，你听。”如霜忽然抬头。远处青浦县的方向，传来衙役们的惊叫，还有纸钱燃烧的“噼啪”声。明修的新腰牌终于不再发烫，他摸出从县太爷密室带出的另一张纸，上面画着北方重镇“幽州”的地图，城中央标着座“纸人巷”，巷口飘着的，正是与梨香村相同的梨花灯。

梨花香混着夜露落在如霜发间，她摸着腕上淡金色的痂，知道这场关于“阴婚”与“还阳”的噩梦，不过是更大诡局的冰山一角。北方的纸人巷、岭南的虫蛊婚、西域的驼队阴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不知还有多少像父亲和苏大夫这样的人，用生命与邪术对抗，只为让所爱之人，能在人间好好睡一场，不被纸嫁衣的噩梦惊醒。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