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子夜冥途

《末班车回魂》第一章 子夜冥途

秋分后的第七日，林小满在凌晨十二点零七分追上了507路末班车。秋雨淅淅沥沥打在公交站台的铁皮棚上，她攥着手机的手沁出冷汗——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条未读消息，客户在二十分钟前还在催改方案，而此刻的她，正盯着缓缓进站的老旧公交车发呆。

“姑娘，赶车不？”司机的声音像生锈的弹簧，从驾驶座传来。林小满这才注意到，这辆507路的车身布满锈迹，车窗玻璃蒙着层灰雾，只有倒数第二排的座位透出微弱的红光，像是有人捧着盏烛火。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香烛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小满犹豫了零点三秒，还是迈上了台阶。投币箱旁贴着张褪色的红纸，用歪扭的毛笔字写着：“子时末班车，莫望后车窗，莫问第几人，莫接他人物。”

车内的灯光明灭不定，十七个座位上坐着十二名乘客。前排穿西装的男人抱着个红绳捆扎的纸箱，纸箱缝隙里露出半只纸扎的小手；中间穿旗袍的女人涂着绛红指甲，正在给手机充电，充电器线却是白色的麻线；最后一排的老汉戴着雷锋帽，膝盖上放着台老式收音机，电流杂音中隐约飘出童谣：“月光光，鬼慌慌，末班车，载魂忙……”

“坐好咯。”司机突然提高嗓门，林小满这才发现他戴着副白手套，手指关节处的皮革磨得发亮，“过了殡仪馆那站，谁喊都别回头。”

公交车在秋雨里摇晃，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却怎么也刮不干净玻璃上的水痕。林小满选了靠窗的位置，掏出粉饼补妆，镜面映出后排乘客的倒影——穿旗袍的女人嘴角咧得异常，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而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永远停在00:00。

“下一站，西郊殡仪馆。”电子报站声突然卡顿，变成刺耳的电流音。车窗外掠过青灰色的围墙，墙头的爬山虎在路灯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扒着车窗的手。穿西装的男人突然站起来，抱着纸箱走向后门，红绳在他走动时散开，露出纸箱上贴着的黄纸，上面写着“李凤兰 头七往生”。

车门打开的瞬间，林小满听见“簌簌”的响声。穿西装的男人跨过门槛时，纸箱里掉出个纸扎小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西装，胸口用朱砂写着“替身”二字。她刚要提醒，司机突然猛踩油门，公交车轰鸣着冲过站台，后视镜里，穿西装的男人正站在路灯下，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去的车辆，怀里的纸箱己经变成了骨灰盒。

“姑娘，别捡。”邻座的老太太突然开口，她不知何时坐在了林小满身边，手里拿着串佛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奠”字，“那是替死纸人，沾了就甩不掉。”

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尖正碰到纸扎小人的手。她慌忙缩回脚，却看见小人的头缓缓转向她，眼窝处用金粉画着诡异的符号。老太太突然剧烈咳嗽，佛珠散落一地，每颗珠子滚到纸扎小人身边，竟组成了个“亡”字。

公交车在第二个站台停下，上来个穿灰布衫的老汉，手里提着个铁皮暖壶。他经过林小满身边时，暖壶盖“咔嗒”掉落，滚到她脚边。林小满弯腰捡起，却发现暖壶里溢出的不是热水，而是暗红色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那是鸡血。

“多谢姑娘。”老汉接过暖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三道红痕，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坐末班车的，都是有急事的人。”他的目光扫过车内乘客，最后落在司机身上，“尤其是七号座位，二十年了，总空着。”

林小满这才注意到，前排确实有个空位，座位上放着束枯萎的白菊，花瓣上凝结着水珠，细看竟是血珠。她突然想起公司实习生说过的话：507路末班车途经“鬼门关”路段，十年前曾发生严重车祸，七名乘客和司机当场死亡，之后每到秋分，末班车就会搭载“特殊乘客”。

公交车突然剧烈颠簸，所有灯光瞬间熄灭。黑暗中，林小满听见撕纸的声音，接着是纸扎小人“簌簌”的爬行声。她颤抖着打开手机手电筒，光芒照亮前排时，发现穿旗袍的女人正在撕咬纸扎小人的手臂，指甲缝里沾满金粉，而她的脖子上，分明缠着条白色的麻绳。

“到终点站了。”司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林小满望向窗外，发现这里不是熟悉的公交总站，而是片荒芜的空地，路灯下站着个穿雨衣的人，雨衣帽子遮住了脸，手里举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还魂”。

车门打开的瞬间，穿雨衣的人突然冲上来，木牌“当啷”落地。林小满看见木牌背面刻着的，正是她的生辰八字，而在木牌落地的位置，七颗佛珠摆成了北斗形状，指向她的座位。

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司机不知何时下了车，站在路灯下对着她笑。他摘下白手套，露出手背上的胎记——那是片青紫色的印记，形状与十年前车祸现场的刹车痕一模一样。

公交车的发动机突然熄火，车内陷入彻底的黑暗。林小满听见身后传来童谣声，这次她听清了歌词：“第七个乘客，莫要慌，车头灯灭，魂归乡……”话未说完，有冰凉的手搭上她的肩，指尖带着雨水的涩味，正是穿雨衣的人，而那人的雨衣下，露出的竟是纸扎的衣角。

她想尖叫，却发现所有乘客都在盯着她，他们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穿旗袍的女人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时间，而是她今天凌晨在公司楼下买的香烛——那是给客户准备的祭品，却被她误拿在手里。

公交车的喇叭突然响起，“嘀——”的长鸣声中，林小满看见挡风玻璃上不知何时贴满了符纸，每张符纸上都画着她的脸。而在符纸中央，司机的倒影正在消失，只剩下件空荡荡的制服挂在驾驶座上。

“姑娘，该下车了。”老太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小满抬头，发现老太太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纸扎的模样，眼窝处塞着棉花，“你看，七号座位有人坐了。”

她僵硬地转头，看见方才还空着的七号座位上，坐着个穿校服的女孩，校服上沾满泥点，胸口别着枚校徽，正是她十年前就读的中学。女孩对着她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那是她初中时的模样，而校服上的泥点，正是十年前车祸现场的痕迹。

秋雨还在下，公交车的灯光突然亮起。林小满这才发现，车内的乘客不知何时变了模样：穿西装的男人抱着骨灰盒，穿旗袍的女人脖子上缠着麻绳，老汉的暖壶正在滴血，而七号座位的女孩，正慢慢消失在座位上，留下张泛黄的车票，票面上印着“1997年9月7日 子时末班车”。

司机重新发动车辆，后视镜里，他对着林小满眨了眨眼，手背上的胎记在灯光下泛着红光。车窗外的路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林小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公交车的引擎声重合，形成诡异的节奏——那是倒计时的声音，而倒计时的终点，正是她的生日。

公交车在黑暗中继续前行，下一站的路牌在闪电中若隐若现，上面写着：“黄泉路”。林小满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没电了，锁屏壁纸变成了张老照片，照片上七个孩子站在公交车前，最后一排的那个，分明是她自己，而公交车的车牌号，正是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