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误会

灰制服佣人蹲下身时，许奕条件反射地绷紧脊背——那是被高压水枪冲击时养成的肌肉记忆。对方的指尖刚触到他结满脓痂的袖口，他便像被烫到般蜷缩，首到听见对方压低声音咒骂："装什么疯！陆先生半小时后到！"

塑料桶里的温水泼在身上时，许奕忍不住颤抖。三个月来第一次接触到温度适宜的水，生锈的水龙头滴下的水珠混着佣人粗暴搓洗的力道，让他溃烂的后背泛起白沫。"把嘴张开！"牙刷柄捅进牙关时，他尝到了牙膏的薄荷味，这让他想起陆司严书房里的雪松熏香，喉间不自觉发出含混的呜咽。

止血钳夹着碘伏棉球碰到颈间项圈时，许奕突然剧烈挣扎。项圈内侧的倒刺早己嵌入皮肉，矮个子佣人上周用烟头烫出的焦痕还在渗液，此刻被药水刺激得火辣辣地疼。"别动！"灰制服佣人甩了他一巴掌，却在看见许奕右眼翻白时慌了神——那只感染化脓的眼球此刻正渗出淡黄色的黏液，顺着结痂的颧骨滴进领口。

他们用剪刀剪开许奕粘连着脓血的衣物，露出遍布新旧伤痕的躯体：后背横七竖八的鞭痕己结痂，膝盖处的溃烂被擦拭干净，强行敷上消炎粉，右手腕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那是半个月前被皮靴踩断的骨头，此刻在绷带下仍凸成诡异的弧度。当灰制服佣人试图掰正他的手腕，许奕疼得浑身抽搐，喉间发出类似幼兽濒死的嗬嗬声。

"差不多得了！"刀疤脸从口袋里摸出陆司严常用的古龙水，对着许奕狂喷两下，"把头发洗干净，别让先生看见斑秃。"许奕的长发被扯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洗干净后，佣人们拿着梳子胡乱的梳着。蓬松的头发整洁的垂在耳后，但还是参差不齐，刀疤赶紧拿出剪刀把头发修剪整齐，却没注意到耳后仍有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在渗血。

铁门开启的瞬间，许奕条件反射地蜷缩成婴儿姿势。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混着记忆中的雪松气息，让他浑浊的左眼突然泛起水光。他想爬向那个身影，却被灰制服佣人狠狠按住肩膀——此刻他正跪坐在勉强擦干净的水泥地上，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领口勉强遮住项圈下的溃烂。

"瘦了。"陆司严的声音带着不耐，皮鞋尖碾过许奕脚边的搪瓷餐盒。佣人提前摆好的白粥还冒着热气，却被他忽略不计。许奕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的瓷片伤口，抬头望向那双擦得锃亮的定制皮鞋，喉间滚动着未出口的"小叔叔"。

陆司严的目光扫过许奕整齐的发梢，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自己剪的？"他记得半年前许奕总对着镜子笨拙地剪刘海，那时还会用发胶给他梳出整齐的弧度。灰制服佣人立刻接口："先生，他最近总摔餐盒，闹脾气绝食......"话未说完，许奕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嗽时露出手腕绷带下的淤青。

"右手怎么了？"陆司严蹲下身，指尖捏住许奕的手腕。断裂的骨头在掌下硌得发疼，少年疼得浑身发抖，却固执地用左眼盯着他金丝眼镜后的倒影。刀疤脸抢先一步解释："自己撞在桌角，闹着要出去玩......"他的指甲深深掐进许奕手背，疼得对方发出破碎的呜咽，"您看，右眼也是自己撞在床架上......"

陆司严的手指划过许奕结痂的眉骨，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碘伏味。他皱眉扯开少年的衬衫领口，项圈下的皮肤红肿溃烂，却被佣人提前涂了层厚厚的凡士林，看上去像普通的过敏。"该换项圈了。"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银制烟盒，没注意到许奕正用牙齿咬住舌尖，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这个动作，曾在无数个被虐待的夜晚，帮他忍住尖叫。

陆司严的车在暴雨中疾驰时，许奕正蜷缩在后座角落。颈间的项圈被佣人涂了过量凡士林，黏腻的油脂渗进溃烂的伤口，混着古龙水的辛辣气味，让他胃里翻江倒海。驾驶座上的刀疤脸从后视镜扫过他歪斜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着方向盘——刚才在地下室，他故意用止血钳夹碎了许奕藏在齿间的瓷片，血腥味在少年喉间挥之不去。

私立医院的VIP病房亮如白昼。许奕被按在消毒床上时，本能地蜷缩成防御姿态，后背的鞭痕在无影灯下泛着狰狞的光。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陆先生，这更像是陈旧性软组织挫伤......"话未说完，刀疤脸己将病历本拍在桌上，指尖划过"项圈接触性皮炎"的诊断："先生说过敏严重，先处理眼部感染。"

护士掰开许奕右眼时，脓痂连着睫毛整块剥落。感染己侵蚀眼角膜，灰白色的翳子覆盖住虹膜，医生握着裂隙灯的手突然顿住："这是碱性灼伤，至少拖延了两周......"陆司严正在窗边抽烟，听见动静回头时，恰好看见许奕被按在床头的侧脸——左眼还残留着水光，却在看见他的瞬间，徒劳地伸出了骨折的右手。

"先固定手腕。"陆司严碾灭烟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许奕扭曲的小臂，"别让他以后拿不了笔。"刀疤脸立刻接口："都是他自己撞的，小孩子脾气倔......"钢钉打入桡骨时，许奕疼得浑身抽搐，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却始终盯着陆司严西装袖口的袖扣——那是他被囚禁后，第一次离对方这么近。

项圈在护士剪开机扣时发出轻响。当金属环从血肉模糊的脖颈取下，医生终于忍不住皱眉："内侧有倒刺设计？这己经造成皮肤溃烂和淋巴管炎......"陆司严的手指划过项圈内侧的烫金字，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珠宝店定制时，特意要求的"防挣脱"倒刺。"换个新的。"他将旧项圈扔进医疗废物箱，没看见许奕的指尖正拼命抠抓床单，仿佛在挽留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印记。

三天的抗生素治疗让许奕右眼的红肿消退了些，但是因为感染时间过长，所以眼角膜损坏，除非有配型成功的眼角膜，但陆司严觉得没必要了，省的许奕在乱跑。第七次换药时，护士发现他后背的鞭痕被人用遮瑕膏掩盖，结痂处有新鲜的撕裂伤——显然是送医前，佣人用刀片刮去了部分化脓的组织。"病人需要心理评估......"医生的建议被陆司严用支票打断，签字时钢笔尖在"自残倾向"的诊断上划出深痕。

出院当天，许奕被迫穿上崭新的高领毛衣。陆司严亲手为他扣上项圈，新定制的纯金环体贴着脖颈，内侧的烫金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陆司严的私有物。"别再弄脏了。"男人的指尖掠过他耳后未愈合的伤口，许奕浑身僵硬，突然发现对方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银制烟盒——和在地下室时一样，带着雪松味的风，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成了他新的止痛片。

回程的车上，刀疤脸从后视镜递来文件："医院记录都处理好了，所有外伤归因于病人自身碰撞。"陆司严翻看着伪造的病历，目光停在"右手腕意外骨折"的诊断上，忽然想起许奕被按在治疗床上时，那只骨折的手仍试图抓住他的衣角。指尖无意识地着新项圈的扣环，他突然轻笑一声——这样也好，断了手，就没法再剪乱头发，没法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博关注。

别墅的旋转楼梯投下冷硬的阴影，许奕扶着轮椅扶手，歪着头朝玄关处伸出完好的左手。雪松气息渐近时，他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哼鸣，像只等待投喂的幼兽。

"离我远点。"陆司严扯松领带，公文包砸在茶几上的闷响惊得许奕一颤。男人避开他摸索的手，皮鞋擦过地毯的声音刺得他眼眶发烫。许奕固执地转动轮椅，领口高领毛衣摩擦着结痂的脖颈，却在快要触到对方裤脚时被狠狠推开。

轮椅撞翻花瓶的脆响在空荡的客厅炸开。许奕摔在满地瓷片中，破碎的瓷刃割破掌心，他却浑然不觉，仍仰头望着陆司严阴沉的脸。记忆里对方替他包扎伤口的温柔画面与此刻的冷脸重叠，他含混地喊出破碎音节，试图伸手去够那道熟悉的身影。

"装够了？"陆司严扯住他后颈的项圈，金属环勒进溃烂的皮肉。许奕疼得蜷缩，左眼涌出的泪水滴在对方手背，换来的却是更用力的推搡。"每次受伤就来这招，当我是傻子？"男人的冷笑混着古龙水的辛辣，将他拽起又重重摔回轮椅。

深夜的月光爬上窗台，许奕在黑暗中摸索到陆司严遗落的钢笔。冰凉的金属笔身贴着脸颊蹭了蹭，他突然想起医院里那只被钢钉贯穿的右手。那时他拼尽全力伸手，不过是想抓住记忆里会替他暖手的温度。喉间溢出呜咽，他笨拙地用左手握着笔，在掌心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那是孩童学字时最先写的"叔"。

晨光刺破窗帘时，陆司严被床头柜上的狼藉激怒。许奕蜷在地毯上，周围散落着撕碎的病历单，钢笔墨水在他掌心晕开深色纹路。"发什么疯？"男人拎起他的衣领，却在看见那些模糊字迹的瞬间呼吸一滞。许奕立刻仰起头，左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咕噜声。

"恶心。"陆司严甩开手，新项圈在许奕颈间撞出清脆声响。他转身时踢翻轮椅，看着许奕狼狈地摔在地上，却没注意到少年摸索着捡起钢笔，固执地将其塞进自己口袋——那里还残留着雪松熏香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