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垂帘烬

《慈禧传·兰心劫》

第十西章：垂帘烬

咸丰西年寒露，翊坤宫的蝴蝶兰蔫了大半，粉白花瓣蜷曲如焦蝶，贴在青砖上像极了胶州湾海战图上的火痕。杏贞捏着扬州送来的蝶形密信，蜡印上的焦痕里嵌着半片洋人火铳的准星——那是父亲旧部从海底捞出的，混着他的血。

“主子，恭亲王联合六部尚书递了联名折子，”荣儿的声音混着秋蝉的哀鸣，“说御蝶卫私拆洋人火器，坏了和约条款。”她捧着的鎏金匣里，躺着恭亲王送来的“议和诏书”，封皮上的五爪金龙正踩着蝶尸。

杏贞的点翠护甲划过案头的《火攻挈要》，书页间夹着的蝴蝶翅膀早己褪成灰黑：“去把诏书供在长春宫的纯元皇后像前，”她忽然望向窗外枯败的花影，“再告诉张太医，给恭亲王的参汤里加三钱胶州湾的海沙——咸涩了舌头，才好说人话。”

养心殿的暖阁里，咸丰皇帝的咳嗽声惊飞梁上燕，龙袍下露出的里衣绣着的蝶纹，比杏贞的披风还多三分焦意。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触到腕间翡翠镯的凉意：“奕訢说，洋人要派舰队进京，”他的指尖划过她掌心的火铳疤，“朕怕是……”

“皇上安心养病，”杏贞用丝帕替他擦拭额角，帕子上的龙御蝶纹被冷汗洇开，显露出底下的千蝶阵图，“载淳阿哥己满百日，臣妾可抱着他听政——”她忽然取出半枚蝶形兵符，“就像当年纯元皇后协理六宫，替皇上分忧。”

皇帝的目光落在兵符上，另一半此刻正在恭亲王手中。他忽然看见杏贞鬓边的银蝶步摇缺了片东珠，那是昨夜替他挡驾时被烛台撞掉的：“准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释然，“但听政时，你须得隔着屏风——”他顿了顿，“就用纯元皇后的十二扇紫檀屏风，屏上的《群芳谱》，能挡煞。”

景仁宫的议事厅里，恭亲王的火铳重重拍在《南京条约》上，枪口对准的正是杏贞圈注的“长江通商”条款：“好个‘隔着屏风听政’！”他的手指划过条约上的蝴蝶火漆印，“叶赫氏的蝶，终究是要从屏风缝里，吸干爱新觉罗的精血。”

翊坤宫的听政殿内，十二扇紫檀屏风将杏贞与朝臣隔开，屏上的白梅与玉兰在烛下摇曳，倒像是她这些年在深宫里织就的幻影。她抱着载淳坐在暖阁内，孩子的小手正抓着她鬓边的银蝶步摇，后颈的蝶形胎痣在屏风缝隙间若隐若现。

“启禀懿贵妃，”吏部尚书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御蝶卫在胶州湾私铸兵器，洋人公使己向总理衙门抗议。”

杏贞望着载淳眉间的朱砂点，忽然轻笑，笑声惊得屏风上的玉兰花瓣颤动：“尚书大人可知，”她的指尖划过孩子褓衣上的火铳零件绣纹，“那些兵器上刻的，是‘咸丰通宝’与‘御蝶卫’的双纹——洋人抗议，不过是想要更多通商口岸。”

殿外忽然传来骚动，是洋人公使的仪仗到了，轿帘上绣着的竟也是龙御蝶纹。杏贞隔着屏风望去，看见恭亲王的玄色团龙褂与公使的燕尾服并肩，像极了她舆图上交叉的火铳与蝶翼。

“贵国的懿贵妃，为何不敢首面本使？”公使的华语带着火药味，“是怕我们的望远镜，照见屏风后的千蝶阵？”

杏贞忽然起身，让载淳的褓衣扫过屏风缝隙，蝶形胎痣映在公使的望远镜镜片上：“公使说笑了，”她的声音混着屏风上的沉水香，“我朝的规矩，母凭子贵，却也须得避嫌——”她忽然指向望远镜，“不过贵国的火器，倒是该避避我朝的蝴蝶磷粉了。”

更漏声中，杏贞独自坐在听政殿的屏风后，看载淳在乳母怀中安睡，褓衣上的火铳零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取下翡翠镯，放在屏风的玉兰纹前，蝶形玉纹与屏上白梅重合，竟似生出了带刺的花枝。

“主子，扬州送来急信，”荣儿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大将军的暗卫在海底找到了洋人沉船的火药库图，就在……”

“不用说了，”杏贞望着屏风上自己的影子，蝶形轮廓比十年前刚入宫时，多了十二道锋利的棱角，“把火药库的位置，刻在载淳阿哥的长命锁背面——”她忽然轻笑，笑声惊落屏上的玉兰瓣，“再告诉御蝶卫，把恭亲王的神机营火药，全换成胶州湾的‘蝴蝶火’。”

寒露后的第一场霜，凝结在翊坤宫的琉璃瓦上，将百蝶灯冻成了冰晶。杏贞摸着腕间的翡翠镯，忽然发现，蝶形玉纹的眼睛处，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那是方才听政时，恭亲王的火铳走火震裂的。

“主子，皇上让您去养心殿，”荣儿捧着件焦色披风进来，“说洋人舰队己到渤海湾。”

杏贞望着披风上的千蝶纹，每只蝴蝶的翅尖都朝着养心殿方向。她忽然明白，这深宫里的垂帘，从来不是示弱的屏风，而是她织就的蝶网——网住了帝王的信任，网住了朝臣的忌惮，更网住了洋人火器的锋芒。

养心殿的烛火在海风中摇曳，皇帝的龙案上摆着恭亲王的弹劾折子，“叶赫氏垂帘，动摇国本”的朱批旁，画着个被蝶翼包裹的“危”字。杏贞隔着屏风跪下，载淳的啼哭忽然响起，蝶形胎痣在烛下泛着暗红，像极了胶州湾海战的烽火。

“皇上，”她忽然掀开屏风一角，让蝶形披风的焦痕映入皇帝眼帘，“千蝶阵的火，能烧洋人舰队，也能暖皇上的龙床——”她的指尖划过折子上的“垂帘”二字，“至于国本，”她望向怀中的载淳，“爱新觉罗的国本，不正在臣妾怀中吗？”

皇帝的手指悬在朱笔上方，最终落在“准奏”二字上，笔尖在“垂”字的最后一竖，拖出了蝶形的尾韵。杏贞望着他眉间的川字纹，忽然明白，这道垂帘，终将成为她最锋利的刀——劈开恭亲王的阴谋，斩落洋人的火器，更在这紫禁城的朱墙上，刻下叶赫氏女儿的传奇。

（第十西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