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鹅卵石命

“啪！你还有脸回来！”

“把我的阿泽还给我！”

沈仲润望着破碎成渣的酒瓶心中自嘲老天对自已不薄，今天既没被邱明添掐死也没被沈从南的酒瓶砸死。

从出生那刻就注定自已的命硬得像鹅卵石，至于为何不是钻石答案显而易见，不值钱呗。

季瑶拿着扫帚过来想把碎渣打扫干净，却被沈仲润用胳膊隔开。

“季阿姨我来吧，你再拿个胶带过来，小的碎渣得沾沾，小渝喜欢光脚乱跑别扎着脚。”

仔细扫干净碎渣沈仲润接过胶带蹲在地上一条一条沾过，以季瑶视角刚好瞧见他脖子上的红印。

“你以为装着阿泽的样子就能替代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已是什么东西？”

沈从南虽然已经在尽力忽视这个害死他儿子的凶手，但他发现这些天沈仲润和以前不大一样。

他的嘴角最近总是似有似无地上扬，角度每加深分毫沈从南心底的厌恶就叠加一层层。

对于已经宣之于口的厌恶甚至是憎恨沈仲润充耳不闻毫无反应，季瑶听着却越发心寒。

“没有医生能救得了阿泽……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以为不说话就能抹平你的所作所为？别做梦了……当初就不该……”

沈从南的目光明明落在沈仲润身上，说这番话时罕见地转过头。

实在是太像了。

“老沈别喝了，明天还有正事儿，你喝得烂醉耽误了怎么办？”

沈从南在外应酬季瑶不深管，但在家不允许喝酒，他也严格遵守只是今天日子特殊破例一次。

明天是沈伯泽的百日祭。

沈从南还是很听老婆话，虽然醉醺醺脚步虚浮还不忘洗漱免得被赶下床。

客厅只剩季瑶与沈仲润二人，她压低音量细细询问：“仲润你……交女朋友了？”

沈仲润撕拉胶带的手瞬间停住满脸莫名其妙地望向季瑶，她则伸手在自已的脖子上指了指。

“你们这个年纪对异性有好感也正常，但是要把握好尺度，先搞好学习到时候考上同一个大学……”

季瑶学着当年母亲的口吻循循善诱，处于叛逆期孩子不能太过严苛，引起逆反心理到时候更难管教。

沈仲润沾完地板猛地起身，他身高本就比季瑶高出一头还有余地，季瑶还以为是自已哪句话说错惹得他不高兴，被吓得后退半步。

“呼……没有。”

“没有？那就是又打架啦？”这次季瑶的声音压得更低。

上次因为打架沈仲润被沈从南教育的场面季瑶还历历在目，要不是她翻箱倒柜找出小卧室的钥匙，不知道沈仲润还要被打多久。

“你这两天先用衣服遮遮，可千万别被他看见了。还有明天你哥百日祭，今天他心情不好你别在意。”

沈仲润的表情季瑶看不懂，好似很纠结最后叹口气又恍若释然。

“也没打架。我先回屋了。”

“哦……哦好。”

季瑶以前对沈仲润关注不多，主要是沈叔渝年纪尚小，分散她大部分注意力，沈伯泽身体不好她又要尽力照顾着实是分身乏术。

殊不知她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沈仲润更痛苦，他靠在门板上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无声嘶吼着。

他将十指插进头发用力拉扯，却全然感觉不到疼痛。

为什么所有人要在沈伯泽死后才来关注自已？

为什么爱和关心不能分成两份呢？

哪怕不是平分。

只分给年幼又可怜的沈仲润十分之一好不好？

沈仲润抚上脖颈，冰凉的手指触碰到点点淤青好似被烈焰灼烧，疼得他蜷缩在地上压抑痛哭。

“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哥！你不是说等长大要带我搬出去住。”

“还要给我买好多好多零食。你不在都没人偷偷给我零花钱……”

沈伯泽下葬那日沈仲润没有哭，被爸妈指责无情无义时也没有流眼泪。

事后只有听到咒骂为什么他不替沈伯泽去死，都是他夺走了沈伯泽的气运时，才微微触动他以为早已能经受狂风暴雨的内心。

在外婆家年纪尚幼时沈仲润就听过这套说辞，他当时皮肤黝黑活像被酱油浸泡上色，麻将桌上的婆婆们都这样说。

“双生子，还是这小子有福气。”

“老话儿不是说过，双生子要是一个胎里弱都是被另一个吸干福气。”

“要不让沈家老大找个人看看？”

外婆当时嘴上说着都是封建迷信，可回到家立即面色阴沉吓得小沈仲润不敢吭声。

最后老人没有打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息着吐出一句：“造孽啊。”

沈仲润当时还不太能理解所谓“造孽”的含义，随着年岁渐长他才明白外婆并没有说错。

得知沈仲润请假邱明添并不意外。

傍晚在沈伯泽的墓园相遇也是意料之中。

沈仲润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投射在沈伯泽的墓碑上，就犹如二人的命运从存在那刻开始就不断纠缠着。

九月傍晚的风已经带上秋意，零星飘落的枯叶更是平添几分肃穆。

“一定要厚此薄彼才能突显出偏爱吗？”

邱明添立在沈仲润身后两三步的位置，照片上少年嘴角上扬，看似微笑实则眼中满是疲倦，长年累月地住院治疗和无法剧烈运动让他皮肤泛着病态的白。

漆黑的双眸正对向沈仲润和邱明添，似有万千言最终都融进秋风中。

沈仲润地突然发问让邱明添无法作答，偏爱真的像他所说吗？这两个字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他的行动也曾亲身验证这一点。

“我不是已经很听话了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健康的……我什么都没做啊。”

喃喃自语的沈仲润将视线从沈伯泽的照片上移开，那些荒谬却有人信以为真的传言让他每次面对沈伯泽时都觉得无地自容。

“沈仲润你别胡说，你哥他……”

邱明添想说两句话宽慰他，可不知怎的开口就是生硬的斥责。

“你也这么想吗？”

沈仲润转过头和邱明添对视，脸颊上两道泪痕十分显眼，大概是哭很久被风吹干又迎接新的悲伤，叠加在他脸上瞧起来整个人异常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