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道缝儿

“没事儿，小王你刚来不知道，这孩子经常来的。”

李军上前拍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王，目光落在沈仲润身上时透露出些许惋惜，随即喃喃道：“多好的俩孩子，双胞胎感情最亲，也不知道哪个是哥哪个是弟。”

“他是弟弟。您说他经常过来？”

“是啊。有时候我早上接班和他总能在最早那班车上碰见，这孩子在里面一呆就是一上午。”

邱明添的记忆中沈仲润很少与沈伯泽有过多交流，有时候他陪着他哥也只是远远的观望，似乎时刻保持安全距离。

一上午的时间他会说些什么呢？

学校里的课程？

家里的近况？

还是为了那句道歉呢？

每个念头冒出来最后都被邱明添否定，他其实不是很了解沈仲润，此刻却万分笃定他只会呆愣地站在被擦得反光的墓碑前。

大概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与自已九成相似的容颜，无数次暗下决心终于在今天付诸行动。

李军打量着邱明添衣服上的血迹恰与小王探究的目光碰撞，他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在这工作时间长了，悲欢离合见得多，闹剧也不少见。”

小王秒变专心听课的学生就差把笔记本翻出来记录，为以后工作做好铺垫。

“有些看似表面悲痛欲绝，背地里都乐开花了。还有些人呐，当时瞅不出啥情绪但心就像裂条缝儿。”

说到这儿李军欲言又止，曾经公交车上疲惫的少年还穿着烧烤店的工服。夏天烧烤店生意火爆估计得工作到后半夜才得以休息，可他却准时出现在早班车上。

这小孩儿好像比暑假时候更清瘦。

那道缝儿有可能随着时间推进渐渐愈合，被爱意填满仍旧能开出娇艳花朵。

也有部分人将那道缝儿撕出个口子，让无处宣泄的情感和思念蔓延全身。

所到之处化作利刃割破肌肤，旁人以为花朵盛开带来新希望，走近才能看清斑驳血痕。

只可惜愿意走近的人寥寥无几。

可都是肉体凡胎谁能承受住长久的痛苦折磨呢？

墓园距离市区有段距离，即使救护车风驰电掣估计也要二十分钟，期间四人不停探着沈仲润的鼻息脉搏。

他就像陷入深度睡眠，呼吸均匀心跳平缓只是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邱明添在李军帮助下将手洗净，拨开遮挡在沈仲润眉眼间的碎发，依稀可见眼皮下面青色毛细血管以及眼底淡淡乌青。

想来应该是没休息好。

又怎么会休息好呢？

心思缜密如邱明添，从李军的只言片语中便得知沈仲润暑假的全部动向。

沈伯泽去世时已临近假期，也就是说这人整个暑假除了工作到凌晨其余所有时间都花费在路上和陪伴冰冷的墓碑上。连轴转月余工资最后也没能落到自已手里。

邱明添将开学短短两三周与沈仲润相处的画面拼凑起来，得到更为震惊的真相。

他以为自已看透小骗子的本质，殊不知小骗子轻而易举也将他骗过。

身上的淤青、打给妈妈的电话、不存在的练习册钱、诓骗校医的谎言……

无不昭示着沈仲润置身于何种处境。

今日他的过激举动许是积压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至于为何会选在此时此刻此地，答案呼之欲出。

邱明添不是事件导火索，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顿符合沈伯泽口味的晚饭犹如面镜子，映射出沈仲润心底的愧疚和他自认为的不堪。

昏厥中都紧蹙的眉头中夹藏着少年重重心事和难以与自已和解的悲痛。

连带着邱明添的手心都跟着抽痛。

救护车笛声由远及近，邱明添向着门卫室里的三位道谢。

上车后纱布被撕开，从虎口横向贯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仔细看像是裂开嘴的怪兽要将人吞噬。

抵达医院时邱明添远远瞧见自已的爸妈在急诊门诊大门口焦急地等待张望着，在车上邱明添试图联系沈仲润父母。

摸他口袋时才回想起那只四分五裂的二手手机，还有远在千里之外张阿姨利落挂断的那通电话。

最后实在没办法邱明添只得联系班主任王荣，希望她能帮忙告知沈叔叔。

沈仲润孤零零的被推进急诊室，邱明添则被带到处置室处理伤口。

“爸妈，你们帮忙照看一下沈仲润那边，他爸还没过来。”

邱明添想透过门缝儿看看沈仲润的情况，张望许久只是徒劳，无奈只好寻求帮助。

“邱涛你过去帮忙照看一眼，我在这儿陪着明添儿。”

处置室内纱布再次被医生剪开，邱明添的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你告诉我这是摔的？邱明添你胆子越来越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

哪怕她不是医生也能轻易辨别这伤肯定是利器所为，也就是说电话里小崽子风轻云淡都是在骗自已。

医生被看起来温柔实则大嗓门的母亲吓一跳，只好出言劝阻：“这位妈妈医院内还请不要喧哗，还有……”

看着平滑整齐的伤口医生略显紧张，也给够缓冲时间。

“这肯定不是摔的，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样的物品，形状长度材质。”

面对医生的询问邱明添坦白从宽，谁知下一秒医生眉头皱得更紧。

双面刃的匕首在抓握过程中伤害远比刀具要严重得多，果然片子出来手掌肌腱断裂部分跃然眼前。

手背上的伤口对比之下简直不值一提，就目前状况来看邱明添想象简单缝合是不可能了，他被推进手术室之前邱涛火急火燎地追过来。

他还没看到儿子的伤就被告知要手术，而他还在观察室陪着刚拍完脑CT且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沈仲润。

“爸，我没事儿。”

“沈仲润那边怎么样？醒了吗？”

邱涛面对儿子关切的态度逐渐打消沈仲润会伤害他的怀疑，他也只好照实告知：“没醒，刚拍完CT医生说脑袋没问题，在输液了。”

“他之前情绪起伏比较大，如果他醒了你们别告诉他我需要手术。”

邱明添转念一想，那自已这一刀岂不是白挨？

待他斟酌一番再去好好吓唬吓唬胆大包天的沈仲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