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蝴蝶咳血夜

晨光透过藏珍阁褪色的红漆门框，在青石板上拉出细长的影子。

阳光斑驳而冷清，仿佛昨夜未散的寒意仍缠绕在空气里。

关卉歆攥着车钥匙站在门口，掌心的蝶形印记随着心跳微微发烫——从昨夜惊醒后，那抹红就再没淡下去，像块烧红的炭嵌在肉里，隐隐作痛。

她昨晚给周筱蝶发消息时手都是抖的，指节泛白，仿佛指尖也能感受到那股灼热。

周筱蝶是社区灵堂的义工，六年来见过的亡魂比活人还多，或许能解释这见鬼的印记。

社区灵堂在老城区的银杏巷，白墙灰瓦的老房子，门楣上挂着褪色的黄幡，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谁在低声祷告。

关卉歆推开门时，檀香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那种味道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旧时光，带着腐朽与焚香交织的诡异气息。

周筱蝶正蹲在供桌前整理香烛，马尾辫散了一半，发梢沾着香灰，一缕垂落在耳侧，遮住了她苍白的脸。

“小蝶。”关卉歆轻声唤她。

周筱蝶猛地抬头，眼底青黑得像被人打了一拳，瞳孔深处似乎有层雾蒙着，透不出光。

她手里的铜烛台“当啷”掉在地上，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灵堂里格外刺耳，回音一圈圈荡开，震得人心头一颤。

“阿歆？”她站起来时踉跄了一步，扶住供桌的手背暴起青筋，“你怎么…这么早？”

关卉歆这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平时总穿浅蓝义工服的周筱蝶，今天套着件松垮的灰毛衣，领口歪到锁骨，露出一片泛青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色。

她脖颈下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冷光。

更诡异的是她掌心——一枚铜钱正被她捏得泛白，铜锈里隐约能看见“守灵”二字。

“你手里的是…”

“啊？”周筱蝶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铜钱“啪”地掉在供桌下，发出一声闷响。

她蹲下去捡，关卉歆看见她后颈有片淡红的印记，形状像只展开翅膀的蝴蝶。

和自己掌心的…一模一样。

关卉歆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灵堂外突然传来哀乐声，断断续续，如泣如诉，仿佛有人贴着耳边哭泣。

周筱蝶猛地挺首腰，指甲掐进掌心：“新逝者要入殓了，我…我得去帮忙。”她绕过关卉歆往外走，衣角扫过供桌，一叠黄纸“哗啦”散在地上。

关卉歆弯腰去捡，最上面那张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旁边用红笔写着“九煞锁魂局，守灵人血引”。

“小蝶？”她捏着黄纸抬头，却见周筱蝶站在灵堂门口，背对着她，马尾辫下的后颈印记红得刺眼，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后腰处一片青紫色的淤痕，像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

“我、我记错了时间，”她的声音发颤，像是牙齿在打战，“入殓师还没来，我去催催。”话音未落就跑了出去，布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远，脚步声中夹杂着远处风吹树叶的“呜咽”。

关卉歆攥着黄纸的手沁出冷汗。

她突然想起昨夜梦里那个血色战场，三个穿战甲的女子，中间那个的后颈…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蝴蝶印记？

深夜十点，关卉歆在藏珍阁的藤椅上翻着祖父的旧笔记，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周筱蝶的来电显示在黑暗里格外刺眼，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呜咽，像有人在哭，又像风穿过破窗。

“阿歆…”周筱蝶的声音像被泡在水里，“我在灵堂…胸口好疼…好像有东西在啃骨头…”

“你等我！”关卉歆抓起外套往外冲，钥匙串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那一串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灵堂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幽蓝的光，像是某种不属于人间的颜色。

关卉歆推开门，檀香被血腥味冲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刺激得鼻腔发酸。

周筱蝶瘫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嘴角沾着血，膝盖上摊着那枚“守灵”铜钱。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哨音，像喉咙里卡着块碎玻璃。

“血…咳出来的血…”周筱蝶抬起手，掌心里躺着一只血红色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得能数清鳞片。

它还在轻微颤动，仿佛随时会飞起来。

关卉歆刚要凑近，那蝴蝶突然化作灰烬，飘到半空又凝成一团血雾，在周筱蝶头顶缓缓旋转。

“它们…它们在哭。”周筱蝶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沾湿了血迹斑斑的衣领，声音嘶哑，“我听见它们说，守灵人现世，轮回要启…阿歆，我是不是要死了？”

关卉歆蹲下去扶住她，触到她手腕的瞬间打了个寒颤——周筱蝶的皮肤冷得像块冰，脉搏跳得又快又弱，像濒死的蝴蝶在扑腾。

“不会的，我带你回家。”她半抱半拖把周筱蝶扶起来，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一个穿深灰风衣的男人。

“沈墨？”关卉歆认出是常来藏珍阁修古董的修复师，“你怎么在这？”

沈墨盯着周筱蝶头顶的血雾，喉结动了动：“我路过听见哭声…你们最好别在外面晃。”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符纸，塞进关卉歆手里，“这是我师父画的镇阴符，贴在床头。

最近阴气重，要驱邪的话…去殡仪馆找林婆，她见多识广。”

关卉歆刚要道谢，沈墨己经转身消失在巷子里，只留下一阵松木香，混着夜风中的湿气，令人莫名心安。

藏珍阁的雕花大床上，周筱蝶裹着厚被子还在发抖。

关卉歆翻出祖父的急救箱给她擦嘴角的血，突然发现她后颈的蝴蝶印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掌心——淡红色的蝶形印记正随着呼吸明暗交替，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看笔记。”周筱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祖父的笔记…找‘三生符咒’。”

关卉歆愣了一下，快步走到书架前。

最底层的檀木匣里，半卷泛黄的笔记摊开着，墨迹斑驳的一页写着：“三生符咒分守灵、破局、轮回，需三人共命以血引。

九煞锁魂局起，守灵人缺一则局破，三缺一则魂散。”

“三人…”关卉歆回头看向床上的周筱蝶，她正盯着自己的掌心，眼泪顺着脸颊滑进被子里，“第三个人…是雨嘉？”

周筱蝶没有回答。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又回到那个血色战场。

铠甲裹着她的身体，手里的符咒泛着红光，身后是无数张青灰色的脸在嘶吼。

最前面的厉鬼举起爪子，抓向她的后颈——

“啊！”周筱蝶猛地坐起，额头全是冷汗。

月光透过窗帘照在手上，掌心的印记比关卉歆的更红，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关卉歆急忙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我好像想起来了。”周筱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以前…是一起打仗的姐妹。”她指着关卉歆的掌心，“你的印记是‘破局’，我的是‘守灵’，还有雨嘉的…应该是‘轮回’。”

关卉歆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是孙雨嘉的未接来电，最后一条短信停在半小时前：“看到消息速回，我家罗盘裂了，上面有‘守灵人’三个字。”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刮得沙沙响，关卉歆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想起沈墨说的林婆，想起笔记里的“三人共命”，想起孙雨嘉家祖传的风水秘术。

她深吸一口气，给孙雨嘉回了条消息：“来藏珍阁，带上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