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渠帅的抉择：一个经济学问题

夜色深沉，黄巾军的大营里，篝火熊熊，映照着一张张或疲惫、或麻木、或凶狠的脸。

中军大帐内，气氛却格外压抑。

渠帅张牛角，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壮汉，正烦躁地来回踱步。他本是冀州巨鹿的一个普通农夫，因为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拉起了这支数千人的队伍。他没什么宏图大志，唯一的念头，就是带着这群快要饿死的兄弟们，找口饭吃。

安乐县，就是他选定的下一个“饭碗”。

根据之前的情报，这座县城偏远、守备松懈，是个一捏就碎的软柿子。

但现在，他看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斥候队长王大，听着他那颠三倒西、充满了惊恐的汇报，张牛角感觉自己即将到嘴的肥肉，好像变成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你再说一遍！”张牛角停下脚步，铜铃般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王大，“你是说，安乐县……闹瘟疫？”

“千真万确啊，渠帅！”王大磕头如捣蒜，声音都在发抖，“小的和赵二亲眼所见！城外的村子，己经成了死地！城里更是……更是尸臭熏天，跟个鬼城一样啊！”

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下河村的“惨状”，那头病死的野猪，那井边的血迹；又绘声绘色地形容了安乐县城的“恐怖”，那破败的城墙，那诡异的烟雾，以及那个“幸存者”吴老三声泪俱下的控诉。

帐内，几名黄巾军的小头目听得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

“瘟疫”这两个字，对他们这群卫生条件极差、缺医少药的流寇来说，是比官军更可怕的敌人。一旦染上，那就是九死一生，而且还会传染给整个队伍。

一个长着山羊胡的军师模样的人，捻着胡子，皱眉道：“王大，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看清楚了？会不会是官兵的诡计？”

“军师，小的不敢撒谎啊！”王大急切地辩解道，“那城墙的豁口是真的！那满城的臭味是真的！我们抓的那个老乡，吓得都快尿裤子了，那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啊！而且，哪有官兵用这种法子守城的？自毁城墙，把百姓放出来等死？这……这也太有违人伦了！”

山羊胡军师被问得哑口无言。确实，王大描述的景象，太过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常规的战争逻辑。与其说是计谋，倒不如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张牛角没有说话，他走到地图前，粗大的手指在“安乐县”三个字上重重地戳了戳。

他的脑子里，没有想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想什么天道人伦。

他只是在算一笔账。

一笔非常简单的、关乎成本与收益的经济账。

【张牛角的内心账本】

项目名称： 攻打安乐县。

预期收益：

粮食：根据王大的报告，官府己经把粮食都分了，还逼着百姓吃完。结论：粮食收益，趋近于零。

钱财：一座被“瘟疫”洗劫过的城，官府都崩溃了，百姓都快死光了，能有多少油水？结论：钱财收益，趋近于零。

兵源：谁会去一个瘟疫横行的死城里招兵？招来的都是病秧子吗？结论：兵源收益，负数。

预期成本：

攻城伤亡：城墙都塌了，攻城几乎没有伤亡。成本极低。

但是！

感染瘟疫的风险：极高！一旦队伍里爆发瘟疫，别说打仗了，能活下来几个都难说。这个成本，是毁灭性的！

医药费：零。（因为根本没药医）

士气损失：兄弟们听说要去攻打一个瘟疫之城，不当场哗变就不错了。成本，无法估量。

张牛角在心里默默地算完这笔账，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哭笑不得的结论。

攻打安乐县这笔“买卖”，不仅一分钱赚不到，还要倒贴上数千兄弟的性命和整个队伍的前途。

这他娘的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千里迢迢跑过来集体自杀啊！

“渠帅，我们……还打吗？”一个头目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牛角抬起头，看了一眼帐内众兄弟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抗拒，心里己经有了答案。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发出一声闷响。

“打个屁！”他破口大骂道，“老子是带着兄弟们出来找活路的，不是带着兄弟们去送死的！这安乐县，他娘的就是个大粪坑！谁爱跳谁跳去！”

他烦躁地在地图上扫视着，寻找新的目标。很快，他的手指，指向了安乐县东边不远的一个名字。

“广阳县。”

张牛角念着这个名字，眼睛微微一亮。

“广阳”，一听这名字，就富得流油，阳光普照，跟那阴森森的“安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传我命令！”张牛角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地做出了他自认为无比英明的决策，“全军转向！绕过安乐县这个鬼地方，目标——广阳县！告诉兄弟们，等到了广阳，金银粮食，女人土地，应有尽有！”

“渠帅英明！”

帐内的头目们如蒙大赦，齐声高呼，脸上重新露出了贪婪而兴奋的光芒。

只有王大，还跪在地上，心里一阵后怕。幸亏自己探查得仔细，不然真要带着大伙儿冲进那个“人间地狱”，后果不堪设想。

他对那个给他“通风报信”的“幸存者”吴老三，甚至还产生了一丝感激之情。

而此刻，远在安-乐县城墙上的陈默，正借着夜色，用他那简陋的望远镜，观察着远方黄巾军大营的动静。

当他看到那连绵的火光开始移动，不是朝着安乐县的方向，而是转向东方时，他一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缓缓地收起望远镜，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风险评估：S级风险事件己解除。个人生存概率，由低于20%，回升至95%以上。】

【结论：本次危机应对，圆满成功。】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这座被他折腾得乌烟瘴气的城池，第一次觉得，那股难闻的“诛心之气”，竟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安全了。

晚饭，终于可以安心地多加一个鸡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