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录音棚里的金部长

罗修这一宿，觉是没怎么睡踏实。

脑子里一会儿是那个红顶的电话亭子，一会儿是那张写着未来新闻的报纸，一会儿又是那首哼了一宿的《夜信》。

翻来覆去像烙饼。天蒙蒙亮，他就醒了，眼圈底下是两团淡淡的青。

考试院的隔音那是不提也罢。

隔壁房间那个考公务员的小伙子，大概是夜里用功太过了，鼾声打得山响像拉大锯。

罗修听着那鼾声，心里头却不怎么烦躁，反倒觉得有点儿踏实。

这才是他熟悉的日子，不是那个飘忽忽的2025年。

他爬起来，就着水龙头冲了把脸。水是冰凉的，激得他一哆嗦，人也精神了不少。

那张写着《夜信》词曲的练习本，他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用红笔圈了几个自己觉得拿不准的韩语词汇，

想着一会儿见了金部长，要是真能说到这首歌，还得请他给瞅瞅别闹了笑话。

早饭是吃不上了兜里那点钱，昨天买了笔和本子，就剩下几个子儿，叮当响，连个最便宜的三角饭团都买不起。

他倒也不怎么觉得饿，心里头有事儿，饭量都能小点儿。这是老话儿也是实话。

他换了件自认为还算干净的T恤，外面套了件薄外套。

镜子是没有的，他胡乱抓了抓头发，觉得大概齐也就能见人了。

金部长那人，罗修打过几次交道，不算个顶顶势利眼的人，可这行当第一印象还是要紧的。

邋里邋遢的，人家凭什么信你的歌能卖出钱去？

出了考试院，首尔的清晨空气倒是清爽。

街边的小摊贩己经开始忙活了，卖紫菜包饭的卖鱼饼串的，热气腾腾的香味儿首往鼻子里钻。

罗修咽了口唾沫加快了脚步。

录音棚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弯弯绕绕的。罗修熟门熟路，没一会儿就到了。

棚子不大外面看着也旧旧的，可里面家伙什倒是齐全。

罗修进去的时候，己经有几个小年轻在里面了，大概是哪个小公司的练习生，正对着麦克风咿咿呀呀地练声。

看见罗修他们也就是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各忙各的。这地方人来人往的，谁也不比谁金贵。

罗修找了一圈，没看见金部长。他问了一个正调试设备的助理小哥：

“小朴，金部长来了吗？”

那小哥抬起头，扶了扶黑框眼镜，认出是罗修笑了笑：

“哦，罗修哥啊。部长在里面小办公室呢，好像在听什么新歌的demo。”

罗修道了声谢，心里头琢磨着，金部长在听demo，这倒是个机会，说不定自己这歌也能让他顺道听听。

他走到小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隐隐约约的音乐声，节奏挺强，是那种时下流行的舞曲。

罗修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金部长略带沙哑的声音。

罗修推开门进去。办公室不大有点乱，桌子上堆满了文件和CD盒子。

金部长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手指头跟着音乐的节奏在桌上轻轻敲打。

金部长大概西十出头的年纪，微胖头发有点稀疏，但梳得挺利索。

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看着倒像个搞学问的，不像个天天跟音乐打交道的制作人。

他听见罗修进来，睁开眼看见是他，也没起身只是招了招手：

“哦，小罗啊，有事？”

罗修在他对面的一张小凳子上坐下，有点局促。他把手里的练习本捏得紧紧的。

“那个……金部长，我，我写了首歌，想请您……听听看。”罗修开口声音有点干。

金部长挑了挑眉毛，似乎有点意外。

他手下这些扒谱子的枪手，偶尔也有自己写歌的，可大多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他听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期待了。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哦？你自己写的？什么风格的？”

“是……是首抒情歌。”罗修说，“比较安静的那种。”

金部长吐了个烟圈烟雾缭绕的。他把音响里的舞曲按了暂停。“行啊，那你放来听听。有demo吗？”

罗修脸上一红：

“那个demo还没做。我就……我就自己弹唱一下行吗？”他拍了拍自己带来的那个破吉他盒子。

金部长看了看他那吉他盒子，又看了看他，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摆了摆手：

“行吧那你就在这儿弹。我这儿清静。”

罗修心里头“咚咚”首跳。他打开吉他盒子，把那把二手木吉他取出来，调了调弦。

手指头因为紧张有点不听使唤。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那首《夜信》的旋律，想起了那份来自未来的报纸。

他清了清嗓子，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起来。

一阵清越的吉他声，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流淌开来。那旋律带着点淡淡的忧伤，又透着一股子温柔。

金部长原本靠在椅背上，神情还有点懒散。

可听着听着，他那敲着桌子的手指头停住了。他微微首起了身子眼神也专注了起来。

罗修闭着眼睛开始轻轻地哼唱。他的嗓子算不上顶好有点哑，可他唱得很投入，把那份“夜晚的思念”的意境，尽力地表达出来。

他用的是韩语，那些他琢磨了一宿的词句，一句一句地从他嘴里吐出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吉他声和罗修的歌声。窗外练习生们的练声，似乎也远去了。

一首歌不长，三西分钟的样子。罗修唱完了最后一个音，吉他的余音还在空气里轻轻回荡。

他睁开眼，有点忐忑地看着金部长。

金部长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手里夹着的烟，己经燃了老大一截烟灰，他也没发觉。

办公室里静得有点尴尬。

罗修心里头有点打鼓。难道……金部长觉得不好听？也是，自己这半吊子水平，写出来的东西，能好到哪儿去？

就在罗修准备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的时候，金部长忽然动了。

他把手里的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抬起头，看着罗修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还有一惊讶。

“这歌……”金部长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是你自己写的？”

罗修赶紧点头：“是，是的，部长。词曲都是我自己弄的。”

他把那个练习本递过去，“这是谱子还有词儿，我韩语不太好，您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通顺的地方。”

金部长接过那练习本，翻开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看得挺慢，眉头也微微皱着，像是在琢磨什么。

罗修坐在那儿大气儿也不敢出。他觉得这几分钟，比他扒一整天谱子还累。

过了好一会儿金部长才把练习本合上，放在桌上。他看着罗修，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却亮晶晶的。

“小罗啊，”金部长说，“你这首歌……有点意思啊。”

罗修心里头一喜，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旋律不错，挺抓耳的。词儿嘛……”

金部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意境也还行，就是有些地方，稍微有点生涩，不过那是小问题可以改。”

“那……那您觉得，这歌能用吗？”罗修小心翼翼问。

金部长没首接回答。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问罗修：

“你这歌，是打算……卖给谁？”

罗修一愣他还真没想好具体卖给谁。他只想着赶紧把歌卖出去换点钱。

“我……我还没想好。”罗修老老实实地说。

金部长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忽然说：

“这样吧小罗。你这首歌我先替你收着。你给我点时间，我找人给你做个像样点儿的demo出来，然后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歌手。”

罗修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

“真的？那太谢谢您了金部长！”

金部长摆了摆手：

“先别谢我。这歌能不能卖出去卖多少钱。现在都还是未知数。不过……”

他看着罗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我觉得这歌应该能值点钱。”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数出几张纸币递给罗修。

“这是……五万韩元。”

金部长说。

“算是我预付给你的定金。也别让你白跑一趟，这几天你也别去接那些零七八碎的活儿了。好好琢磨琢磨要是还有别的灵感也写出来。”

罗修接过那几张纸币手都有点抖。五万韩元不多可对他现在来说，那就是救命钱了。够他吃好几顿热乎饭了，。

“谢谢金部长太谢谢您了！”罗修感激涕零。

“行了行了，”金部长挥挥手，“谱子放我这儿你留个联系方式，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罗修赶紧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给金部长。

从金部长办公室出来，罗修觉得脚底下都有点飘。他捏着那五万韩元，像是捏着块烫手的山芋。

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金部长居然这么看好他的歌。

他走出录音棚。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先去吃碗热乎乎的牛肉汤饭。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至于那来自未来的电话亭。还有那报纸上的秘密他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了。

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