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梅旧约

慈恩寺塔基的晨光被碎云割裂成金红相间的残片，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断续呜咽。陈默收剑时剑锋突然顿住 —— 石缝间半枚梅花形玉佩正幽幽泛着冷光，青玉表面凝结的霜花在剑刃寒气中簌簌剥落。缠绕其上的银丝纹路竟与苏婉儿腕间那串银镯如出一辙，每道纹路都像极了七年前她在断桥上描摹梅花时，指尖蘸着墨汁留下的痕迹。那痕迹里仿佛还藏着她的温度，藏着彼时江南烟雨里的温柔。

江南的雨丝仿佛又落上肩头。那时苏婉儿捧着另一枚玉佩，杏花雨沾湿鬓角，声线里还带着初入江湖的青涩憧憬："待我拿回惊鸿剑鞘，便与你共饮桃花醉。" 她的眼神清澈明亮，满是对未来的向往，仿佛江湖的险恶从未存在。此刻他伸手去触玉佩，指腹却触到石缝里干结的暗红血渍，黏腻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惊鸿剑鞘在行囊中微微发烫，烫得他心口发紧。卷宗上的朱砂红印还带着血腥气，墨迹未干的证词里，字字都将那个曾在药王谷为他采药的少女，钉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那些证词里的文字冰冷无情，与记忆中那个温暖的身影格格不入。

他蹲下身，借着晨曦仔细端详玉佩。青玉表面刻着的暗纹极细，细得像用针尖在冰面划过，在光线流转间隐约组成半朵梅花，与记忆中苏婉儿常绣在裙裾上的图案如出一辙。石缝里干涸的血迹呈放射状凝固，像是有人重伤时，用最后的力气将玉佩塞进此处，指节的压痕还清晰可见，甚至能分辨出指甲掐进血肉的细微弧度。陈默忽然想起卷宗里记载，每起凶案现场都留有半枚玉佩，却从未有人注意到这暗纹玄机 —— 当玉佩映着日光旋转，那些暗纹竟拼凑出半幅龙形图腾，与龙渊剑鞘内侧的纹路似有呼应，仿佛在诉说某个被岁月掩埋的秘密。这秘密如同迷雾中的灯塔，隐隐约约，却又难以捉摸。

"陈公子果然不忘旧情。"

带着梅香的轻笑惊破晨雾，惊得塔檐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起。苏婉儿斜倚在残破的飞檐上，玄色劲装勾勒出的窈窕身形笼在阴影里，腰间梅花镖囊随着动作轻晃，每枚镖尾都缀着染血的红绸，暗红血迹在晨风里凝结成痂，像一朵朵永不凋零的恶之花。她指尖夹着片红梅，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 —— 那是淬了 "牵机引" 的毒花，花蕊中藏着七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中者会在七日内随花瓣凋零而亡，尸身将化作满地红梅。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那是被岁月和江湖磨砺后的沧桑。

陈默注意到她耳后新添的疤痕，像道未愈的闪电劈开苍白肌肤。记忆突然翻涌，药王谷大火时，她为救他冲进火场，发间簪着的白梅被火舌舔舐成焦黑的残片。此刻那疤痕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在晨光中泛着暗红，竟与她鬓边新插的红梅相得益彰，而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龙形刺青，正随着呼吸诡异地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在皮肤下游走。那刺青仿佛在诉说着她这些年不为人知的经历，诉说着她在黑暗中的挣扎。

凤血石在剑柄上灼烧着掌心，陈默握紧长剑，剑身上倒映着苏婉儿眼中翻涌的杀意，那杀意里却藏着几分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七年前那场大火吞噬药王谷时，她抱着中毒的师父消失在火海中，冲天火光里最后传来的，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再出现时己提着染血的梅花镖，成了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杀手，每次作案后都会在现场留下半枚梅花玉佩，像是刻意留下的挑衅，又像是隐秘的信号。那信号或许只有他能读懂，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其意义。

"吏部尚书是你杀的？" 他盯着她袖口若隐若现的烧伤疤痕，那焦黑的纹路与记忆中替他挡下暗器的伤口重合，却在袖口下延伸出陌生的暗纹，像是某种神秘图腾的残片。疤痕周围的皮肤微微，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创，绷带边缘还渗出暗红血渍，在玄色劲装上晕开深色痕迹，而渗出的血珠竟泛着诡异的紫光，如同被诅咒的血珠。那紫光闪烁不定，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而危险的力量。

回答他的是破空而来的红梅，花瓣擦着耳畔钉入石柱，墨绿色毒液顺着刻痕蜿蜒而下，将石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刺鼻的腐蚀气味混着梅香扑面而来。苏婉儿突然侧身，衣袂扬起的瞬间，陈默看见她腰间缠着半截断裂的银链 —— 正是当年他送她的生辰礼物，链尾还挂着他亲手刻的 "平安" 二字，如今己被磨损得模糊不清。断裂处的金属茬口锋利如刀，链子上还沾着些许暗红色物质，不知是血还是锈迹，在晨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那银链承载着曾经的美好，如今却成了破碎的回忆。

"比起我，你该问问这位白袍公子的 ' 旧识 '。" 她话音未落，阴影中传来清脆的金铃声，那铃声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每响一声都震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蒙着白纱的女子缓步走出，腕间金铃每响一声，空气里就泛起腐肉般的腥甜，令人作呕的气息中还夹杂着某种诡异的异香，随着她的步伐，地面竟渗出黑色黏液，仿佛连大地都在为她的出现而哭泣。那异香萦绕不散，让人不寒而栗。

陈默后退半步，剑柄几乎要被攥出血痕。那熟悉的步法，还有白纱下若隐若现的轮廓，分明是七年前本该葬身火海的小师妹林晚晴。记忆里她总爱跟在自己身后蹦蹦跳跳，发间永远系着鲜亮的红绸，笑声清脆如银铃。那时的她天真烂漫，与眼前这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女子判若两人。

"师兄别来无恙？" 白纱被风掀起一角，左颊狰狞的烧伤疤痕与苏婉儿如出一辙，陈默这才惊觉两人疤痕的走向竟能拼合成完整的龙形图腾，那图腾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仿佛活物般蠕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邪恶的秘密。白纱下隐约可见脖颈处青筋暴起，随着呼吸起伏，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游走。那画面诡异而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当年你若肯把龙渊剑交给师父，我们何至落得如此境地？"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渗出黑色液体，滴落在青砖上发出滋滋声响，腐蚀出的坑洞中竟爬出暗红色的虫子，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的使者。那声音充满了怨恨和不甘，让人不寒而栗。

话音未落，数十枚金铃镖撕裂空气袭来，镖尖泛着诡异的紫光，在空中划出妖异的弧线。陈默挥剑格挡，却见苏婉儿突然挥袖挡在身前，梅花镖与金铃镖相撞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铮鸣，火星西溅，如同夜空中炸开的血色烟花。那烟花般的碰撞，照亮了三人之间复杂而纠葛的情感。

"你护着他？" 林晚晴厉声尖叫，白纱下的脖颈浮现出蛇形纹路，鳞片缝隙间渗出黑血，腥臭的血珠滴落在青砖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深坑。"别忘了是谁用你的血解开了龙图封印！" 随着嘶吼，她周身腾起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哀嚎，而雾气中竟浮现出陈默幼时见过的龙形古卷残影，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灾难。那雾气和哀嚎声，仿佛将众人带入了一个充满绝望和恐怖的世界。

晨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慈恩寺陷入一片昏暗。陈默这才看清，苏婉儿袖口的烧伤疤痕下，竟隐隐透着龙形花纹，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而她护在他身前的掌心，正不断渗出血珠，那血珠滴在青砖上，将青砖染成诡异的紫色，紫色纹路沿着砖缝蔓延，仿佛在绘制某种神秘阵法。阵法边缘泛着幽蓝的光芒，与林晚晴周身的黑雾相互抗衡，空气中电流滋滋作响，飞檐上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尖锐的颤音。而在阵法中央，苏婉儿耳后的龙形疤痕突然亮起红光，与陈默怀中的龙渊剑鞘遥相呼应，剑鞘表面的龙纹竟开始缓缓游动，仿佛即将苏醒的远古巨兽。那巨兽仿佛沉睡了千年，此刻即将冲破束缚，带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