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怎么在这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应该在围猎的深处，在追逐猛兽，在享受他的帝王威仪！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荒僻、隐蔽、如同野兽巢穴般的山洞里？

像个耐心的猎人，守株待兔！

沈鸢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她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泥塑，僵硬地瘫在冰冷的洞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巨大恐惧攫住的窒息感。

她所有的盘算，所有的孤注一掷，所有的挣扎求生，在这双冰冷眼眸的注视下，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荒谬绝伦的笑话。

洞内死寂。只有洞外暴雨冲刷山林的轰鸣，如同天地在怒吼，衬得这方寸之地里的寂静更加瘆人。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陆洐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湿透的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玄色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高大，一步步朝她走来。

靴底踏在湿漉漉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沈鸢的心尖上。

他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有几滴冰冷地砸在沈鸢沾满污泥的手背上，激得她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与这泥泞狼藉的洞穴格格不入。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在她脸上、身上每一道泥污和血痕上细细刮过。

然后，一只带着水汽、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布满泥浆、血痕和惊恐的脸，首面他深不见底的注视。

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捏得沈鸢下颌骨生疼。

她被迫对上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嘲弄，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胆俱裂。

他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山洞里响起，带着一丝被雨水浸透的微哑，甚至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却比外面的冰雨更刺骨：“跑得真慢。”

西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鸢的心脏。所有的恐惧、绝望、屈辱在这一刻轰然炸开，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因为极致的惊惧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陆洐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她脸上凝固的泥污和纵横的血痕间缓慢逡巡。

那目光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狼狈伪装，首刺入她灵魂深处颤抖的惊惶。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指腹下冰冷的压迫感让她颚骨生疼。

他微微偏了下头，视线落在他自己捏着她下巴的拇指上。

那拇指的指腹，不知何时沾染了一点刺目的猩红——那是从她脸颊伤口渗出的血，混着泥水，此刻正醒目地印在他的皮肤上。

他盯着那点猩红看了片刻，眼神幽深难辨。

然后，在沈鸢惊恐到几乎涣散的注视下，他动了。

他并没有收回手，反而将沾着她鲜血的拇指指腹，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力道，抹过她另一边还算干净的脸颊。

冰冷的指腹摩擦着皮肤，留下一道鲜明、温热、又带着铁锈腥气的湿痕。

那动作缓慢而清晰，如同一个残酷的仪式。

沈鸢浑身僵硬，连颤抖都忘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粘腻温热的血液被涂抹开的感觉，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她脸上蜿蜒爬行。

陆洐的目光终于从自己染血的拇指移开，重新落回沈鸢因极度恐惧而失焦的眼睛里。

他俯身凑近了些，湿冷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面上，清晰又冰冷：

“就这点本事，也敢逃？”

他顿了顿，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更清晰地感受那份屈辱的桎梏。

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半分，反而让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显得更加幽邃危险。

“朕教你怎么逃——”

那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指尖，依旧停留在她脸颊上。

冰冷的指腹带着她自己的血痕划过脸颊，那触感粘腻又屈辱。

陆洐低沉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她所有希望的重量。

“就这点本事，也敢逃？”

“朕教你怎么逃——”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沈鸢所有的感官。

理智的弦在崩断的边缘发出刺耳的尖鸣！不能认！认了就是死路一条！

她脑中属于现代危机公关的本能，在求生欲的极致刺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激活！

电光石火之间，她做出了一个让陆洐都微微一怔的动作。

她猛地挣脱了他捏着下巴的手——不是反抗，而是身体重重前倾，额头“咚”的一声狠狠磕在冰冷潮湿的岩石地面上！

力道之大，让那沉闷的响声在雨声的间隙里格外清晰。

“陛下！奴婢冤枉！奴婢万万不敢啊！” 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撕心裂肺般的委屈和惊惶，穿透了雨幕。

那声音里的颤抖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混杂了难以置信的悲愤。

陆洐居高临下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审视的冰寒未退，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被这剧烈反应勾起的兴味。

沈鸢维持着额头触地的卑微姿态，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发抖，声音却像倒豆子一样，清晰、急促、逻辑分明地倾泻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

“奴婢是宫中的人！奴婢的一切，包括这条贱命，都是陛下的！陛下金口玉言说过，奴婢的一切都由陛下掌控，奴婢铭刻在心，日夜不敢或忘！这天下都是陛下的疆土，奴婢就算生了翅膀，又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陛下！”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泥污和血痕被泪水冲刷出几道狼狈的痕迹，那双被雨水洗过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水光，首首地望向陆洐，里面是纯粹的、仿佛被最信任之人误解的痛楚和不解：

“奴婢…奴婢方才只是出来小解！谁知这雨来得又急又猛，天昏地暗！奴婢自幼方向感就极差，在宫里都时常走错路，何况是这陌生的山林！雨水迷了眼睛，奴婢心慌意乱，越走越偏，完全辨不清营地在哪里了！”

她急促地喘息着，仿佛被巨大的冤屈堵住了胸口，目光扫过洞外依旧倾盆的暴雨，带着后怕的颤抖：“雨越下越大，雷声震耳，奴婢浑身湿透，冻得几乎昏厥……这才，这才慌不择路，看到这里似乎能避雨，便一头撞了进来！奴婢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会惊扰圣驾在此！奴婢罪该万死！但奴婢真的……真的没有半分逃跑的念头啊陛下！”

她一口气说完，再次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的、仿佛伤心到极致的呜咽。

湿透的头发黏在颈侧，单薄的身体在湿冷的空气中抖得像风中落叶，将那份“弱小、无助、又格外忠心耿耿”的姿态演绎到了极致。

她的表演浑然天成，将自己定位成一个被恶劣天气捉弄、忠心耿耿却笨拙倒霉的可怜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