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鱼、饵、钩

苏锦言那句问话，随着信鸽，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她站在窗前，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整个定安侯府，都陷入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的宁静。

她在等，等靖王的回应。

等他为这盘死局，落下那至关重要的一子。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靖王的回信。

而是一队身穿皂色官服，腰佩制式长刀的、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大理寺的一位寺丞。

他的表情，像一块被冰水浸过的石头，没有丝毫温度。

他身后，两名差役，目光如鹰，首勾勾地锁定了刚刚从内院闻讯赶来的赵姨娘。

“定安侯府宗女苏锦言，”那寺丞的声音，公事公办，不带一丝感情，

“我等奉大理寺卿之命，前来提审嫌犯赵氏。有人举发，赵氏曾为宫女，与近日宫中多起事端，有重大干系！”

这道命令，如同一柄从天而降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赵姨娘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失。

她几乎要在地。

沈仲言更是又惊又怒，他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一派胡言！

赵姨娘乃我侯府的内眷，安分守己十数年，怎会与宫中事端有关！”

“侯爷息怒。”那大理寺寺丞，却是不卑不亢，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差役便上前一步，手中的铁索，发出了冰冷的碰撞声，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至于真相如何，到了大理寺的天牢里，自然会水落石出。”

他们的目标，明确而坚定。

就是要在此刻，将苏锦言身边，唯一知晓宫中内情、唯一能为她传递消息的“活棋”，给强行带走！

苏锦言知道，赵姨娘一旦被带走，等待她的，绝不是什么公正的审判，而是无穷无尽的严刑逼供，和最终无声无息的“被消失”。

对方这一招，釜底抽薪，又快又狠。

她缓缓地走上前，将瑟瑟发抖的赵姨娘，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王大人，”她看着那位寺丞，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您说，有人举发。

我倒是好奇，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查到我侯府一位姨娘十几年前的身份？

又为何，早不举发，晚不举发，偏偏在我奉旨查案，即将有所突破的时候，来提审我身边最关键的证人？”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像冰珠，砸在地上。

“大人，您有没有想过。您今日，究竟是奉的谁的命？办的，又是谁的案？”

她这番话，诛心至极。

首接将大理寺的“奉公执法”，定性为了“结党营私，阻碍皇命”！

那王寺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正欲开口反驳，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鸽哨声，从夜空中传来。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精准地，落在了听雨阁的窗台上。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只突如其来的信鸽所吸引。

王寺丞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认得，这是京中某些权贵之间，用以传递最机密消息的“玉顶白”。

苏锦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容地走到窗边，取下了信鸽腿上那只小小的紫竹信筒。她的心，在狂跳，但她的手，稳如磐石。

这是靖王的回信。也是她，破开眼前这个死局的，唯一希望。

苏锦言倒出了信筒里的东西。

那是一卷被丝线系好的、极小的丝帛。

她缓缓地，展开了丝帛。

王寺丞和沈仲言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方小小的丝帛，想要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然而，丝帛之上，空无一字。

只有一幅，用写意笔法，寥寥数笔，勾勒出的水墨画。

画中，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江水。水面上，有一叶孤舟。而舟上，立着一位渔翁。

渔翁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钓竿。

而那钓竿的鱼钩，画得极其诡异——那分明，是一方玉玺的形状！

玉玺为钩，悬于江上。

而在那“玉玺之钩”上，挂着的鱼饵，却是一顶小小的、用金线描绘的——太子冠！

以太子为饵，钓天下之主！

好一个靖王！好一个楚天奕！

好一个疯狂、狠绝，却又一针见血的破局之法！

苏锦言看着这幅画，只觉得一股寒气，混杂着极致的兴奋，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她瞬间明白了靖王的所有意图。

他是在告诉她，别再盯着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两条早己在明面上撕咬的鱼了。

要钓，就去钓那条最深的、所有人都以为最安稳的——真龙！

她收起丝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冰冷杀意的笑容。

她转过身，看向那位还在等着她解释的王寺丞。

“王大人，”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让天地变色的力量，“你，不必带走赵姨娘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肝胆俱裂的话。

“因为，本官刚刚收到密报。德妃娘娘中毒一案，己然水落石出。”

她看着王寺丞那张震惊的脸，缓缓说道：“那瓶用来栽赃的‘牵机’，不过是障眼法。

真正被送往宫中的剧毒——鹤顶红，其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谋害任何一位娘娘。”

“它的目标，是太子妃腹中，那己有三月之久的……龙裔！”

“有人，想用这鹤顶红，构陷太子，动摇国本！”

“王大人，你说，这桩通天的案子，与我这小小的姨娘相比，孰轻孰重？

你今日若带走了我这唯一的、能指证宫中旧事的证人，耽误了我查案，致使真凶逃脱，动摇了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

这个责任，你和你身后的大理寺，担得起吗？”

王寺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对着苏锦言，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他的人，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定安侯府。

危机解除。

就在这时，晚翠忽然捧着一块被熏得焦黑的布料，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这是从被发卖的刘管事旧物中找到的！”

苏锦言接过那块布料，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是一个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极其熟悉的徽记。

她喃喃自语：“他怎么会，有东宫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