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九连环

难道德妃，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她刚刚才为自己找到“证据”而感到一丝松懈的心，瞬间，又被更令人窒息的悬念所攫住。

她以为，她是那个在黑暗中，辛苦寻找真相的执灯人。

可现在她才发现，死者早己为她，点亮了另一盏更诡异而明亮的灯。

她伸出手，那只刚刚才藏入了药渣铁盒的衣袖，显得无比沉重。

她接过了那只木盒，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木盒上传来的冰冷重量。

回到听雨阁的密室，苏锦言才终于，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面对这只来自死者的木盒。

她能想象到，一个月前，德妃，是如何怀着一种决绝而悲凉的心情，将自己最后的秘密，封存于此。

这盒子里装的，究竟是能让她翻盘的利刃，还是……另一个，能将她拖入更深地狱的陷阱？

许久，她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只有一样东西。

一套由最普通的甚至有些粗糙的桃木制成的小孩玩具——九连环。

而在那套九连环之下，压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纸笺。

苏锦言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展开纸笺，只见上面，是德妃那手娟秀而风骨天成的字迹。写的是一首没头没尾的、极其晦涩的小诗。

“纠纠葛藤，其心难解。脉脉不得语，迢迢银汉开。一朝风露下，金石亦为埃。”

这是什么意思？

苏锦言看着这首诗，又看了看那套平平无奇的九连环，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这绝不是一个临死之人，无意义的感慨。这其中，一定隐藏着她想要传递的，最重要的信息。

“纠纠葛藤，其心难解……”她喃喃自语。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套环环相扣的九连环上。解开它，就是解开德妃的心结吗？

她立刻求见了祖母。

当老夫人，看到那套九连环和那首小诗时，她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困惑。

她将那九连环拿在手中，反复地，又将那首诗，念了数遍。

“‘脉脉不得语，迢迢银汉开’……”老夫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这句诗，出自前朝一首描写‘七夕’的宫怨诗。

而‘解连环’，在民间，本就有着‘斩断情丝，一解千愁’的寓意。德妃，她这是在说……这套九连环的解法，与‘七夕’有关！”

“七月初七，七巧之节。”苏锦言的脑中，也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这九连环，看似复杂，但若是以‘七’为一个循环，进三退西，或许……”

她立刻，拿着那套九连环，返回了听雨阁。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按照与祖母共同推演出的那套以“七”为核心的解法，开始，一环一环地，解开那看似无解的死结。

密室之内，只有苏锦言的呼吸声，和那桃木连环之间，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她的额角，己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指尖，因为长时间地高度集中，而变得有些酸痛。

这套九连环，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它内藏玄机，每解开一步，都需要极其精准的力道和角度。

错一步，则满盘皆输，所有的环，都会被重新锁死。

就在她即将解开最后一环时，她的手微微一抖。

只听“咔”的一声，所有的环，瞬间，又重新纠缠在了一起。

她失败了。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她看着眼前这团乱麻，几乎要放弃。可就在这时，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德妃那张苍白而不甘的脸。

不。

她不能放弃。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都摒除脑后。

她的手，再一次抚上了那冰冷的桃木。

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急躁。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环，两环，三环……

当她终于将那最后一枚木环，从那根长长的木柄上解脱下来时，一声极其清脆的声音，从那木柄的内部，传了出来。

她心中一喜，用力地旋开了那看似一体的木柄。

只见那被掏空了的木柄之中，根本没有什么纸条或信物。

只有一个小小的、用蜡密封住的瓷瓶。

她打开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枚，被早己风干的藏红花。

以及一张，极小的丝帛。

苏锦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丝帛，缓缓展开。

丝帛上，没有指控，没有遗言。

只有一行行，用蝇头小楷，写下的日期，和一个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太医院院使名字。

而在这些日期的旁边，都标注着同一味药——“紫河车”。

紫河车，乃大补之物，是宫中贵人安胎保胎的圣品。

可苏锦言，在看到这味药与那枚“藏红花”并存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藏红花，活血化瘀。对寻常女子，是调经补血的良药。但对有孕的女子，却是……最阴狠的能致人流产的虎狼之药！

德妃记录下的这些日期，分毫不差地对上了，太子妃怀上身孕的头三个月！

而那些太医，正是为太子妃“安胎”的主理太医！

这是一个，持续了数月之久的、用“安胎”名义，来行“堕胎”之实的恶毒阴谋！

德妃，她查到的，是太子与皇后，这对看似仁厚的母子，正在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太子妃腹中的嫡亲骨肉！

苏锦言看着手中的丝帛，只觉得那薄薄的一张纸，却重若千斤。

她终于明白，德妃为何会死。因为，她知道了这个，足以动摇国本的天大秘密。

就在她为这个发现，而感到浑身冰冷之际。

周忠，神色凝重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递上了一份，由苏锦绣通过死士，冒死从赌场里，传出来的最新密报。

苏锦言展开密报。

上面，是赌场管事，向苏锦绣开出的、用以抵偿她巨额赌债的“条件”。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帮我们，送一碗‘安胎药’进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