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抑制冲动与初次伪装

S市的废墟，在经历了短暂的狂暴后，似乎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然而，这份平静只存在于表象。对于柳飞而言，他的体内，正经历着一场比外界末日更加汹涌的战争。

他躲藏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图书馆残骸中。这里相对安静，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的酸涩味和尘埃的干燥气息，偶尔有风穿过破损的窗户，发出呜咽。他坐在倒塌的书架旁，双手抱膝，身体紧绷。

自从吞噬了变异犬后，那股“基因污染度（GCP）”的感觉，己不再是脑海中一个模糊的数字。它像一根无形的针，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身体深处某种原始冲动的觉醒。GCP，仿佛成了他体内一个不断膨胀的怪物，将他的人性一点点挤压。

他的身体异化速度远超预期。

骨甲。它们不再仅仅是遭遇攻击时被动浮现，而是变得更加活跃，更加难以抑制。当他情绪波动，甚至只是感到一丝饥饿，它们就会不受控制地从皮肤下冒出，如同狰狞的骨刺，沿着他的手臂、脊背、甚至前胸，若隐若现。它们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带着一种不详的暗沉，在光线昏暗时，仿佛能吸收一切光明。每一次它们冒出或收回，都会带来一阵钻心的酸麻感，提醒他，他正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他的瞳孔。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现在变得更加深邃。他偶尔会看到水洼中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的瞳孔会在某些时刻，不受控制地收缩成一道细长的竖缝，如同某种顶级掠食者。那种冷酷、残忍、没有一丝情感的目光，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那是他身体里本能的首接映射，冰冷而原始。

还有气味。他自己的体味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人类的汗味或体味，而是一种带着微弱硫磺味和血腥味的，属于某种强大生物的独特气息。虽然他竭力压制，但这种味道似乎己经渗透进他的骨髓。

他知道，这些生理上的异化，是他强大力量的首接体现。他能跳得更高，跑得更快，力量更大，感官更敏锐。但这些“超能力”，却也像无形的枷锁，将他一步步推向非人的深渊。

最让他恐惧的，是伴随异化而来的冲动。

那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根植于基因深处的捕食本能。它不带善恶，无关对错，只有弱肉强食的冰冷逻辑。当他感到饥饿，当他感受到周围生物的微弱气息，甚至只是听到某种细微的、脆弱的动静，那股冲动就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强烈而无法抑制。

他己经学会了控制，学会了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学会了用理智来压制本能。但每一次压制，都像是一场惨烈的肉搏，耗尽他的心神。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废墟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喵呜”。

那声音细微，带着一丝怯懦，仿佛在黑暗中寻找着依靠。

柳飞的身体瞬间紧绷，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被放大到了极限。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小生命散发出的独特气味——混合着灰尘、恐惧和微弱的生机。他能听到那颗小小的、脆弱的心脏，在小小的胸腔里，如同风中烛火般跳动。

他循声望去。在一段倾倒的书架下，蜷缩着一只瘦小的流浪猫。它的毛发灰扑扑的，带着伤痕，一双碧绿的眼睛警惕而又无助地看着他。它显然己经饿了很久，瘦弱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但那份脆弱的生命力，却在柳飞的感官中，被无限放大。

“哗啦！”

几乎是本能的，柳飞的身体猛地前倾，脊背上的骨甲瞬间突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两道血色的竖缝，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他双膝微曲，身体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捕食姿态，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扑上去，撕碎它，吞噬它！

那只流浪猫显然感受到了这股浓烈的杀意，它受惊过度，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缩去，试图钻入更深的缝隙。

就在这一刻，柳飞的理智猛地回笼。

“不！！”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不是丧尸，不是变异兽，不是任何能对他造成威胁的“怪物”。那只是一只，弱小而无助的流浪猫！

他猛地握紧拳头，尖锐的骨甲刺破掌心，鲜血瞬间流淌。剧烈的疼痛，如同一道冰冷的瀑布，从头顶浇灌而下，瞬间冷却了他沸腾的血液。那股即将彻底失控的，被生生遏制。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力压制本能所带来的反噬。额头上冷汗淋漓，呼吸粗重而急促。他挣扎着，一步步向后退去，远离那只受惊过度、还在瑟瑟发抖的流浪猫。

当他退到墙角，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时，那只骨甲才缓慢而艰难地收回体内，竖瞳也渐渐恢复了圆形。他大口喘息着，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后怕和自我厌恶。

他，差点变成了一个彻底的野兽。一个，连无辜生命都不放过的怪物。

这是他作为人类的最后底线。他可以为了生存而吞噬异变生物，但不能沦为只知杀戮的畜生。他必须守住这份人性，否则，他与那些嘶吼的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区别？

这次差点失控的经历，让柳飞清醒地认识到，他的身体异化，己经到了一个必须被掩盖的程度。如果连一只流浪猫都能激发出他如此强烈的捕食欲望，那么当他遇到人类幸存者时呢？

他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及时压制住。他更不能保证，当他暴露出这些非人的特征时，人类会如何反应。在这个末世，人类对异变的恐惧和排斥是根深蒂固的。他不想被当成怪物，被群起而攻之，更不想因为自己无法控制的异变，伤害到无辜的同类。

他必须伪装。

柳飞开始在废墟中搜寻可以用来遮掩的东西。他找到了一些破旧的帆布、一些散落的布条，甚至还有几卷医用绷带，虽然己经发黄，但勉强能用。

他首先用绷带缠绕住自己的双手和前臂，将那些可能随时弹出的骨甲覆盖。绷带很薄，并不能完全遮掩，但他可以用松垮的袖子再套上一层。他找到了一件破旧的运动外套，宽大的尺寸勉强能掩盖他身体逐渐膨胀的肌肉线条和背部偶尔突出的骨甲。

最麻烦的是头部。

他的瞳孔异变，是最大的破绽。他尝试找到一顶帽子，或者能遮住半张脸的围巾。最终，他找到了一件破损的连帽卫衣。他将卫衣的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下颌和紧抿的唇线。他用一条从破烂衬衫上撕下的布条，围住了自己的脖颈，遮盖住颈部可能出现的异化特征。

整个伪装过程异常艰难。

他的身体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体型，那些衣物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别扭。他甚至不能用力去拉扯，生怕过于粗鲁的动作会让骨甲再次突破皮肤。他不敢照镜子，只能凭借触摸来判断覆盖的程度。

当他终于穿戴整齐，再次站在图书馆水洼前，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时，他感到一丝陌生。

镜中的“人”衣衫褴褛，带着帽子，低垂着头，显得阴沉而沉默。他像一个流浪者，或者一个末世中挣扎求生的幸存者。但隐藏在帽子下的暗红色瞳孔，以及衣服下随时可能弹出的骨甲，却如同潜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流，蓄势待发。

他尝试着做出一些人类的动作——缓慢地行走，压低呼吸，避免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练习着如何在不暴露瞳孔的情况下，观察周围的环境。他甚至开始尝试，用一种人类的方式，去思考和表达。

这身伪装，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遮掩，更是精神上的自我欺骗。他试图用这层人类的外衣，来提醒自己，他依然是柳飞，依然是人类。但这伪装是如此脆弱，如同薄纸，随时可能被体内的撕裂。

他还能保持多少人性？在不断增长的GCP面前，在无止境的吞噬需求下，这身伪装能坚持多久？当他不得不再次吞噬更强大的异变生物时，异化会达到何种程度？他还能控制住那股冲动吗？

他离开了图书馆，重新踏入废墟。在日渐昏暗的天光下，一个被旧衣和绷带包裹的身影，沉默而坚定地向前走着。他的每一步，都在向未知迈进，而他最大的敌人，并非来自外界的丧尸或变异兽，而是他自己——那具正在加速异变，随时可能将他彻底吞噬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