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祖孙对弈，锋芒初露

书房内弥漫着死亡般的寂静，只有唐文渊手中银针划过空气的细微嗡鸣，以及林美凤倒在地上无意识的抽搐和呜咽。浓烈的血腥味、药味、恐惧和那行血咒带来的阴冷气息，如同粘稠的蛛网，缠绕着每一个人。

苏正鸿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如同盘踞在阴影王座上的狮王。他手中依旧着那个银质相框，照片里叶婉清温柔的笑容，此刻在他指腹下却显得格外刺眼。那双久经风霜、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深邃眼眸，此刻如同两口幽深的古井，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翻涌着惊疑、震怒、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以及…对即将到来者的强烈审视。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外由远及近，停在书房门口。

管家老陈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推开厚重的房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老爷…大小姐…带来了。”

他没有说“带到”，而是用了“带来”，仿佛押解犯人。

门口的光影被一个单薄的身影挡住。

苏晚（沧溟老祖）静静地站在那里。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枯黄的头发简单束在脑后，脸色在书房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然而，当她的目光抬起，迎向书桌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时——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

那不是恐惧，不是愤怒，甚至没有一丝属于“苏晚”这个身份的怯懦或委屈！那双眼睛，如同剥离了所有人类情感的万载玄冰，深邃、冰冷、平静得可怕！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苏正鸿的身影，却如同在倒映一块路边的石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审视！

这眼神…与照片中温婉的叶婉清截然不同！也与任何苏正鸿记忆中的苏晚判若两人！

苏正鸿相框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那抹探究和忌惮瞬间放大！他缓缓放下相框，双手交叠放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一股久居上位、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试图碾碎眼前这异常的平静。

“苏晚。” 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特有的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秤砣落下，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晴晴的伤，玉貔貅的损毁，还有你父亲…” 他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苏振国，“…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询和一种无形的审判意味。没有提及血咒，没有提及“幽昙”，仿佛那些都不存在。他在试探，在观察。

沧溟老祖（苏晚）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地上昏迷的苏振国，掠过那摊刺目的血污，掠过条案上散落的文件和深红色木盒，最终，落回苏正鸿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充满无尽嘲讽的弧度。

“发生了什么？” 他开口，声音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平静无波，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不如问问你脚下这位‘好儿媳’。”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在地、兀自抽搐呜咽的林美凤身上！

“问问她，为何要指使王强，将你视若珍宝的玉貔貅偷偷塞进我的地下室，试图栽赃我偷窃？”

“问问她，为何要在昨夜暴雨时，安排一辆越野车埋伏在后巷，意图制造一场‘意外’车祸，让我‘悄无声息地永远消失’？”

“问问她，为何多年来，指使张嫂在我的食物中，掺入‘血竭藤’、‘腐心草籽’调制的‘蚀心散’，又为何在昨夜失败后，密令张嫂在今日的晚餐中，加入双倍剂量的‘幽昙’毒药？”

他的语速不快，声音也不高亢，每一个字却如同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苏正鸿的耳中，也狠狠砸在林美凤残存的意识上！

“我没有…不是我…鬼…是鬼…” 地上的林美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身体猛地一颤，发出更加凄厉混乱的呜咽，双手胡乱地挥舞着，仿佛要驱散无形的恶魔，“叶婉清…是她的鬼魂…诅咒…是她的诅咒！”

“诅咒？” 沧溟老祖嘴角的嘲讽弧度扩大，冰冷的视线从林美凤身上移开，如同拂去一粒尘埃，重新落在苏正鸿脸上，“凡人的诅咒，何须借鬼魂之手？”

他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指向条案上那个深红色的木盒，指向散落在血污旁的文件，指向文件上那行暗红色的、泣血的诅咒！

“真正的诅咒，在这里！是二十年前，被你们联手逼入绝境、用血指印签下这份卖身契、又被你们用一碗碗毒药活活折磨致死的叶婉清！用她最后一口心头血，写下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

“永堕无间！不得超生！”

“轰！”

这八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苏正鸿的心防之上！他交叠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饶是他定力惊人，此刻眼中也抑制不住地掠过一丝强烈的震动！那行血字蕴含的滔天怨毒和绝望，仿佛透过时空扑面而来！

“你…你血口喷人！” 苏正鸿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那是被触及逆鳞的惊怒！他猛地一拍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试图用雷霆之怒压制对方的气势！“婉清的死是意外！是病逝！这份协议…是她自愿签署！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沧溟老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冰冷的笑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不再看苏正鸿，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刃，瞬间刺向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林美凤！

“证据，不就在你这位‘好儿媳’精心记录的账本里吗？”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硬壳的、沾染着阴冷气息的笔记本！封面在林美凤惊恐欲绝的目光下，显得如此刺眼！

“不——！！！” 林美凤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嚎！如同被抽走了脊椎骨，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扑过去抢夺！“还给我！那是我的！假的！都是假的！”

沧溟老祖看都没看她一眼，随手将那本笔记本，“啪”的一声，如同丢弃垃圾般，丢在了苏正鸿面前的红木桌面上！笔记本摊开，正好翻到记录着“幽昙”购买和“车祸”计划的那几页！娟秀的字迹，冰冷的算计，铁证如山！

苏正鸿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几页纸上！他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虽然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太阳穴处微微跳动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快速扫过那些日期、金额、毒药名称、灭口计划…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球上！

“还有…” 沧溟老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审判。他缓缓卷起了自己左臂那破旧单薄的衣袖！

灯光下，露出的是一截瘦骨嶙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而在那手臂内侧，靠近手肘的位置，赫然分布着三个极其细微、却异常狰狞的圆形疤痕！疤痕呈现暗紫色，边缘微微凸起，如同被某种恶毒的虫子狠狠叮咬过留下的印记，深深嵌入皮肉之中！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这‘蚀骨钉’的滋味…” 沧溟老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锁定在林美凤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林美凤，你当年亲手钉入‘苏晚’体内，想让她生不如死、痛苦终生的‘礼物’…你不会忘了吧？”

“蚀骨钉？！”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不仅让地上的林美凤如同被冻结般僵住，连正在施针的唐文渊都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苏正鸿更是瞳孔骤缩！

蚀骨钉！一种早己在古武和玄门中失传的、极其阴毒邪恶的暗器！并非金属，而是用秘法培育的、带有剧毒和诅咒的活物虫卵炼制而成！打入人体后，会潜伏在骨髓深处，缓慢释放毒素和阴煞之气，侵蚀生机，带来如同万蚁噬骨般的剧痛，中者往往在极度痛苦中熬干精血而死！而且极难拔除！

这种早己被视为禁忌的恶毒手段，竟然…出现在苏晚身上？！

“不…不可能…” 林美凤眼神涣散，如同梦呓般喃喃，身体筛糠般抖动着，“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还没死…不可能…”

她的反应，无疑是最有力的佐证！

苏正鸿看着苏晚手臂上那三个狰狞的暗紫色疤痕，再看看地上彻底崩溃、语无伦次的林美凤，最后目光落在桌上那本摊开的、记录着罄竹难书罪孽的笔记本上…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只有林美凤越来越微弱、充满恐惧的呜咽声在回荡。

苏正鸿缓缓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数秒后，他重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惊怒、震动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如同审视棋局般的凝重。

他不再看地上的林美凤，仿佛她己经是个死人。目光如同沉重的磨盘，缓缓转向门口那个单薄却散发着令人心悸寒意的身影。

“苏晚。”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更加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你…究竟是谁？”

这不再是祖父对孙女的质问。

这是一个在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枭雄，对眼前这个颠覆了他所有认知、掌控着致命证据、更可能拥有着诡异力量的神秘存在，发出的终极探询！

沧溟老祖（苏晚）迎着苏正鸿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嘴角那抹冰冷嘲讽的弧度，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漠然。

他没有回答苏正鸿的问题。

他只是缓缓放下卷起的衣袖，遮住了手臂上那三个狰狞的疤痕。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苏振国，扫过状若疯魔的林美凤，最后，如同宣判般落在苏正鸿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上。

“我是谁，不重要。” 沙哑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清晰无比，“重要的是，苏家欠下的血债，该还了。”

他微微停顿，冰冷的字眼如同淬火的钢钉，一字一顿地钉入空气：

“从清理门户…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