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捡到一只画眉鸟

幽静的密林深处，一只小鹿正在悠闲地吃着草。

“嗖——”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精准钉入小鹿的后腿。

小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踉跄着跃起，惊慌失措地冲进灌木丛。

凌巍没想到这畜生带着箭还跑得这么快，他反手将长弓甩到背后，纵身追了上去。

一路追至溪边，那小鹿终于力竭，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凌巍单膝跪地，麻利地用草绳捆住鹿腿。

他单手拎起小鹿，掂了掂重量。

虽说小了点，但跟村长换个五十斤黍米应该不成问题，足够他一个月的口粮。

凌巍拎着鹿走到溪边，准备洗一洗沾了血的箭矢。

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突兀的白影，凌巍警惕地拔出腰间镰刀，屏住呼吸一步步向上游走去。

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上。

一名女子半身浸在溪水中，漆黑的发丝如水草般随波浮动。

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刷着她单薄的身体，卷翘的眼睫下毫无生气。素白的衣袍被水流冲散，露出一片刺目的莹白。

凌巍蹲在她面前，探了探鼻息。

虽然很微弱，但的确还活着。

凌巍粗粝的手指钳住女子的下巴，迫使那张苍白的脸仰起。

这女子就像山鬼传说中那些莫名出现在水边的精怪，美得惊人，是他从未见过的天姿绝色。

凌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抬头望了眼远处水流湍急的瀑布。

此地己经是塔石山最深处了，名副其实的深山老林。村里除了他，没有人会走到这里。

他在山里活了二十二年，喝狼奶长大的猎户从来不信山精鬼魅的传说。

这女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被冲过来的，带着一身伤，赤裸的双足正浸泡在汩汩溪水中，腿上几道伤口己经被水泡得泛白。

凌巍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拎着刚刚猎到的小鹿，踩着来时的脚印折返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

阙代柔神志逐渐回笼，只觉得身上无一处不在痛。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一片血色，受惊的马儿横冲首撞，带着她的马车首首冲下了山崖。

冰凉刺骨的河水灌进破碎的车厢，没过她的口鼻，阙代柔看到自己的血迹在水中晕开。

伴随着强烈的窒息，奔腾的水流卷着失去意识的她不知来到了何地。

她觉得喉间泛起腥甜，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许多的人声。

破旧的茅屋里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村妇，她们围在床前，七嘴八舌地对着床上的阙代柔嘀嘀咕咕。

“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俊的美人咧。”

“你们瞧这皮肉，刚出生的小娃娃都没这么嫩。”

“听说是巍子在山崖底下捡到的，那种地方怎么会有活人啊。”

“我娘家二哥当年就是被这样的女鬼勾了魂，不出三月就没了人形了……”

凌巍抱着一捆柴走了进来，妇人们立刻噤了声。

他本就生得高大，常年攀山打猎练就的一身腱子肉将粗布短衫撑得紧绷。

蓬乱的头发被他随意地扎成一束，脸上胡须虬髯，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活像个山里的野人。

村长家的周婶子经常跟他打交道，知道他只是不爱说话，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凶神恶煞。于是笑着打趣道：“巍子，你这白捡的媳妇可比仙女还漂亮咧。”

凌巍看了床上阙代柔的一眼，不置可否。

角落传来几声促狭的窃笑，有人壮着胆子揶揄他：“哎哟喂，咱们巍子这是要当现成的新郎官咯。”

“这下连聘礼都省了，可得当心夜里被这漂亮妖精吸干了阳气，哈哈哈……”

床上的阙代柔被这吵闹声惊动，蹙起了眉毛。

她睫毛轻颤，似乎是要醒了。

周婶子最先发现，惊奇地凑到床前：“噢哟，都别吵吵！这闺女眼皮子在跳呢！”

十几个脑袋齐刷刷凑过来，挤得床前密不透风。

凌巍猛地推开木门，发出一声巨响。

“走。”

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方才还嬉笑聒噪的村妇们顿时噤若寒蝉，纷纷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阙代柔轻轻动了动脑袋，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稍一动弹便牵起一阵剧痛。

“唔……”

凌巍坐在墙角，默默注视着床上的人。

阙代柔蜷了蜷手指，指尖触到身下粗糙的草席，陌生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总算是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低矮的屋顶，几缕天光从破损的茅草间隙漏下。

屋内弥漫着柴火与草药混杂的呛人气息，墙壁被经年的炊烟熏得发黑。

除了身下这张简陋的木床，屋内仅剩一个用黄泥垒就的简陋灶台，灶膛里还闪烁着微弱的余烬。

这是哪儿？

阙代柔艰难地转动脑袋，试图用手肘撑起绵软无力的身体。

角落里的凌巍突然站起身，吓得她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重重跌回硬板床上。

后脑勺磕在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她眼前金星乱冒。

她刚刚根本没注意到屋内还有人，只因角落里这团黑影过于庞大，让她完全没料到那竟是一个人。

凌巍三两步就跨到了床前，魁梧的身躯在床上投下沉重的阴影。

阙代柔惊恐地看着他，窒息感重新爬上喉咙。

“你……”阙代柔张了张口，声音颤抖不成调，“是你救了我？”

凌巍没有回答，只觉得她的眼睛甚是漂亮，像今天猎到的那头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就连惊恐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阙代柔发现自己被换了一件不合身的粗布麻衣，她不敢深想昏迷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先专注于眼下，努力分析着现状。

应该是面前这人救了自己，他虽然样貌可怖，但至少暂时没有伤害自己。

阙代柔压抑着心里的惊惧，鼓起勇气继续问道：“这……这位壮士，请问此处是何地界？”

凌巍侧身在床边坐下，压得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抬起手，递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阙代柔颤抖着缩到角落，看着眼前这豁了口的破碗，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