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不是。”陆千樾的声音终于响起。

干涩，沙哑。

冷漠得像结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温度。

祁都岸的手停在半空。

精致的眉头蹙起，一丝错愕掠过他的眼底。

陆千樾向退了一步，目光从祁都岸的脸上移开，扫向旁边。

黑板处站着几个男生。

其中一个瘦高个嬉皮笑脸地拍着同伴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过来：“……唉，羡慕死祁少，天天有爱心早餐，啥时候也能有个妹子亲手给我做……”

陆千樾眼睛一眯。

就是他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猛地扬起，将手里提着的保温袋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

保温袋不偏不倚，狠狠砸进那个瘦高个男生怀里。

瘦高个男生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抱着怀中突然降临的炸弹，目瞪口呆。

旁边几个男生也瞬间石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你不是想要吃女生亲手做的早餐吗？”陆千樾的声音不高，透着一股奇异的，空洞的平静，“给你。”

“嘶——”

走廊里，响起一片响亮的，整齐划一的倒抽冷气声。

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神转折惊掉下巴。

陆千樾先是缺席了祁都岸的生日宴会，然后现在还把给他做的爱心早餐给了别人。

这陆千樾怕不是吃错了药吧？

祁都岸看着陆千樾的面无表情的脸，指尖微微颤抖。

那张宛如面具一般，永远刻着冷静的脸，此刻正寸寸龟裂。

先是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是被人当众羞辱暴怒。

他如幽潭般的黑眸瞬间卷起惊涛骇浪，瞳孔紧缩，锐利的视线像针一般刺透陆千樾单薄的身体。

锋利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形状姣好的薄唇紧紧抿着，周身散发出恐怖的低气压，瞬间冻结了方圆几米的空气。

逼人的寒气让周围的同学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想要逃离风暴中心。

祁都岸死死盯着陆千樾那张白皙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彻底地脱离他的掌控。

并且，再也抓不回来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恐慌，像冰冷的毒舌，缠绕在他的心上。

“陆！千！樾！”祁都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极重的怒火和一丝不曾被他自己察觉的委屈，“你！到！底！在！抽！什！么！风！”

“我没抽风。”陆千樾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看着祁都岸。

清晨的阳光勾勒出她瘦削而清丽的侧影。

她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砸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耳膜上。

“我只是觉得……”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还抱着保温袋，一脸无所适从的瘦高个男生，然后目光落在祁都岸那张因为生气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俊脸上，“一首勉强你吃不喜欢吃的东西，是我的过错。”

嘣——！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祁都岸的心上！

也砸蒙了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人！

勉强？过错？

他们没听错吧？

陆千樾居然在道歉？

……为了？为了给祁都岸送早餐道歉？

她没事吧？

祁都岸被这句话砸蒙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瞬间凝滞，只剩下无法理解的错愕。

陆千樾还在说：“既然你不想吃。”

“现在，又有人想要。”

“那就给那个想要的人。”

“物尽其用。”

陆千樾轻轻吐出最后西个人，然后目光重新投向祁都岸。

她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爱恋，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而且，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祁都岸的心脏猛地一沉！

陆千樾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下半年就是高三了。”

“我们确实应该以学习为重。”

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扎在祁都岸心上。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我决定。”她的目光越过他，投向教室黑板正上方悬挂着的“高考倒计时”的牌子——这是在上个星期高考过头才刚刚挂上的，声音里带着再不回头的决绝，“好好学习！”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陆千樾着石破天惊的宣言震得灵魂出窍。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他们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陆千樾她居然不准备追祁都岸了？准备好好学习了？

祁都岸被她的宣言震惊得说不出话，脸上的暴怒不在，剩下的只是一种茫然的空白。

良久，祁都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他扬起嘴角，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氛围。

“呵。”

“那正好。”祁都岸的下巴微微扬起，恢复了那种不可一世，毫不在意的姿态。

但是眼底最深处翻滚的暗潮泄露了他此刻真实的情绪：“我也很烦你的打扰。”

陆千樾的脸色骤然苍白了几分。

祁都岸深色轻蔑，说出的话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刻意作践的：“而且，你做的早餐……”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陆千樾纤长的睫毛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了一下，那强装的平静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真的很难吃！”

短短几个字，像千斤重的巨锤，精准无比而又残忍狠厉地敲在陆千樾早己经血流不止的心口。

陆千樾的身体不可微查的晃了一下。

刚刚强撑起的无所谓和冷静，在祁都岸这句毫不留情的，带着侮辱性的评价面前，轰然倒塌。

三年。

整整三年。

她笨拙地学习厨艺，被油烫过，被刀切伤过，每次做饭都花费各种心思。

只为了亲手做饭给祁都岸吃。

虽然每一次，祁都岸只是会面无表情地结果，然后皱着眉勉强吃两口。

但是陆千樾觉得，只要她再精进厨艺，终有一天，能看到祁都岸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可原来。

原来在他心里，她这三年来的爱恋，她每一次用心做出来的餐食，还有她这个人。

对祁都岸来说，什么都不是。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尖锐的痛楚席卷整个心脏，瞬间将她吞噬。

陆千樾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从几乎窒息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是吗？”

她的眼睛终于控制不住地泛起水光，一层浓重的雾气迅速蔓延开来，模糊了眼前那张冷漠又刻薄的俊脸。

“那……没事。”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汹涌的眼泪和崩溃全数压回去，但是颤抖的声音己经无法掩饰。

“反正你以后——”

“再也没机会吃到了……”

说完这句话，陆千樾像是被抽掉所有力气。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普通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的，汹涌的夺眶而出！

顺着她苍白得如同白纸一样的脸颊，无声滑落。

祁都岸看着她脸上的泪珠，心脏像是被什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看着她颤抖着肩膀强忍呜咽的样子，那句“难吃”带来的短暂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刺痛和……

心疼。

他从未见过她哭。

在她的印象里，陆千樾永远是笑着的，带着点傻气和固执，像蜜蜂一样围着他转个不停。

祁都岸想说些什么。

但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想伸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

但那高傲的该死的自尊心，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将他锁在原地。

祁都岸放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色。

他优越的下颌线崩的死紧，薄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滚着剧烈复杂的情绪。

错愕。懊悔。心疼……

以及更深的，无处发泄的烦躁，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暗涌。

周围一片静寂，看着眼前的闹剧，大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看向陆千樾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气氛一时间格外僵硬。

就在这时，一个严厉而带着不耐烦的中年女声，在走廊的尽头炸响：“都堵在门口干什么呢？”

“听不见早自习的预备铃声吗？别的班都进去了，就剩你们！”

“一个个都不想考大学了是不是？！祁都岸！陆千樾！还有你们几个！还不快给我滚回座位去！！”

这声音！

是班主任“灭绝师太”李春燕！

正在看热闹的同学被这声音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时间做鸟兽散，低着头飞快涌入教室，生怕被“灭绝”的怒火波及。

走廊瞬间空了大半。

陆千樾在李老师那声怒吼响起的瞬间。像是找到了一个逃离的出口。

她没再看祁都岸一眼，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冲到自己的座位上。

因为太过着急，她坐下时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陆千樾迅速扶起椅子，打开书本，将整个人埋了进去，像一只顾头不顾腚的鸵鸟。

祁都岸还僵在门口，目光死死追随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心脏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李老师走到他面前，用书打在他肩膀上：“祁都岸！还不进去？今天是想站在走廊上听课？”

祁都岸猛的回过神，走进了教室。

路过陆千樾身边时，他放慢脚步，看了一眼这个低垂着头，仿佛狠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的人，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暗沉。

走廊里，李老师抱着教案，看着两个学生截然不同却又异常沉重的背影，疑惑地推了推眼镜。

嘀咕了一句：“这两个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早自习的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朗朗读书声响彻在校园，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强行按进了书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