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泼皮

“一个流放的罪眷，还是个女子，能懂什么医术？别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就是！看她那细皮嫩肉的，像是会看病的样子？”

“十安堂？都快倒闭的铺子了，能有什么好药？别是合伙骗钱的吧！”

“听说得罪了赵老爷，谁敢去找她看病？不怕惹祸上身？”

这些风言风语，夹杂着风沙，灌满了沙州城的大街小巷。更有甚者，在林婉坐诊的第一天上午，便有人上门“踢馆”。

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胸毛的泼皮，捂着肚子，大摇大摆地闯进十安堂，一屁股坐在林婉对面的椅子上，拍着桌子嚎叫：“哎呦！疼死老子了！林大夫是吧？快给老子看看！老子这肚子疼得要命！要是看不好，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同伙，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痞笑。

孙老板吓得脸都白了，躲在柜台后不敢吱声。几个原本在门口张望、犹疑着要不要进来的贫苦病人，更是吓得缩回了脚。

林婉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药材，抬眸看向那泼皮。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块顽石。

“伸手。”她声音清冷。

泼皮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如此镇定，下意识伸出手腕。林婉三指搭上，片刻即离。

“你没病。”她淡淡道。

“放屁！”泼皮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架都跳了起来，“老子疼得首不起腰！你他妈敢说老子没病？庸医！赔钱！不赔钱老子就…”

“你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脉象平稳有力。”林婉打断他的咆哮，语速平稳，字字清晰，“若真腹痛如绞，当面色青白，冷汗涔涔，脉象沉紧或弦急。你此刻脉象，比门口那匹拉车的驽马还要健旺。装病讹诈，也要装得像些。”

“噗嗤…”门外有人忍不住笑出声。那泼皮被当众揭穿，脸色涨成猪肝色，恼羞成怒：“臭娘们！你敢耍老子！” 说着，竟伸手就要掀桌子！

就在他手碰到桌沿的瞬间，林婉快如闪电般出手！两根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指，精准地扣住了泼皮手腕内侧的“内关穴”！她指尖微微用力，一股酸麻剧痛瞬间沿着泼皮的手臂窜上肩膀！

“啊——！”泼皮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半边身子都麻了，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软了下去，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

“滚。”林婉松开手，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石头，“再敢来十安堂生事，下次废的就不只是一条胳膊。”

那泼皮抱着酸麻剧痛、几乎抬不起来的手臂，看着林婉那双深不见底、寒光凛冽的眸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连狠话都不敢放，连滚爬爬地招呼着同样吓傻的同伙，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十安堂。

门外围观的人群，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天！她…她会功夫？”

“那泼皮王五可是赵…咳，可是城西一霸！就这么被制住了？”

“这林大夫…不简单啊！”

孙老板目瞪口呆，看着林婉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刚才扣住泼皮手腕的手指，仿佛掸去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步棋，似乎押对了，但也可能…招惹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林婉不再理会外面的喧哗，重新坐回诊桌后，铺开纸笔，对门口那几个探头探脑、衣着褴褛的贫苦病人温声道：“下一位，请进。”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一个抱着咳嗽不止孩子的妇人，犹豫了一下，最终鼓足勇气，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十安堂的招牌，在风沙中微微摇晃。林婉的指尖还残留着扣压穴道时的微麻触感，以及…一丝甘草的淡淡余香。她看着妇人怀中孩子烧得通红的小脸，眼神专注而沉静。她知道，在这风沙蔽日的沙州，她的路，才刚刚开始。而赵德旺的报复，绝不会止于一个泼皮的试探。

此刻，赵府奢华的厅堂内，赵德旺听着下人的回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肥厚的手指重重敲在紫檀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在沙州城立起旗号？还打了我的人？”他绿豆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阴冷，“好！好的很！林民臣那个老匹夫刚让我在那些泥腿子面前丢了脸，他女儿又跳出来触我霉头！真当我赵德旺是泥捏的不成？”

他对着心腹管家，阴恻恻地低语：“去，给回春堂的刘掌柜递个话……”

风沙，似乎更猛烈了些，呜咽着扑向那间刚刚亮起微弱灯火的十安堂。